自己說:奧克西里奧,待在這兒別動。不要自投羅網被抓去了,寶貝。待在這兒別動,奧克西里奧,寶貝,別讓他們把你寫進他們的名單裡。如果他們想要找你,就讓他們來找好了。然後,我又回到衛生間,這事兒顯得有點怪怪的,我不僅回到了衛生間,而且又返回剛剛待過的那個格子間,我又重新坐在馬桶上,我是說又撩起裙子,拉下*,可是並沒有什麼內急之需(對此人們有更準確的說法:腸道鬆弛,但我不屬於這種情況),然後開啟佩德羅?加菲亞斯的書,不過毫無閱讀的慾望,我開始慢慢地讀起來,逐字逐句,逐行逐段,忽然聽到走廊裡傳來聲音,靴子的聲音?上過釘的靴子的聲音?可是,嗨,我心裡說,這不是巧合吧?接著我聽到好像有聲音說一切都有條不紊,不過也可能是說別的意思,有人,也許就是剛才講話的那個雜種,開啟衛生間的門,走了進來,我像雷諾阿畫中的芭蕾女般踮起腳尖,我的*掉在瘦骨嶙峋的腳踝上,絆在當時穿的一雙鞋上,那是一雙非常舒服的黃顏色的軟底鞋,我等著那個士兵一個一個搜查小格子間,已經作好了準備,萬一他來了,絕不開門,要把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最後的自治堡壘守衛到底——我,一個窮困潦倒的烏拉圭女詩人,跟任何人一樣深愛著墨西哥——我這樣等待的時候,一種奇異的寂靜忽然降臨,好像時間發生了斷裂,頃刻間朝四面八方飛奔,那是一種純粹的時間,不摻雜任何語言的色彩,也不帶動作或者行動的成分,接著我看見了自己,看見了那個士兵在入迷地盯著鏡子,我們兩個在文學系四樓的女衛生間裡像雕塑般凝固不動,就是這樣,然後我聽到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遠方,我聽到門關上了,我直起的雙腿又恢復成原來的姿態,好像完全出於自動。我要說,我那樣坐了三個多小時。我記得我從衛生間裡出來時天開始黑下來。我得承認,形勢已經發生變化,可我知道該怎麼辦。我清楚自己的職責。於是我走到衛生間惟一的窗戶前向外望去。我看見遠處有一名士兵。我看見一個武裝好的軍車的輪廓或者影子。像拉丁文學裡描寫的門廊,希臘文學裡描寫的門廊。噢,我太崇拜希臘文學了,從品達爾[1]品達爾(Pindar,約公元前522—前443),希臘著名抒情詩人。[1]到喬治?塞菲里斯[2]喬治?塞菲里斯(George Seferis,1900—1971),希臘詩人,著有長詩《“畫眉鳥”號》、《三首神秘的詩》等。196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2]。我看見了席捲大學的那股狂風,彷彿在白天最後的光亮中開心不已。我明白自己該怎麼辦。我明白。我明白必須要堅持。我坐在女衛生間的磚地上,就著最後的亮光,讀了三首佩德羅?加菲亞斯的詩,然後合上書,閉上眼睛對自己說:奧克西里奧?萊科圖雷,拉丁美洲烏拉圭公民,詩人,旅行者,堅守下去。就這樣。接著我開始回想自己的過去,就像我現在回想著過去那樣。我開始回想你不感興趣的那些事,就像我現在回想阿圖羅?貝拉諾那樣,年輕時的阿圖羅?貝拉諾,1970年,我見到時他才十六歲或者十七歲,當時我已經是那些年輕的墨西哥詩人的母親,他還是個不勝酒力的孩子,但卻很自豪在他遙遠的智利故國,薩爾瓦多?阿連德[1]薩爾瓦多?阿連德(Salvador Allende,1908—1973),智利前總統,智利社會黨創始人和領導人之一,著名社會活動家。[1]贏得了大選。我熟悉阿圖羅。我是在英克魯西亞達酒吧一群吵吵嚷嚷的詩人中碰到他的,那簡直就是個雪貂窩,形形色色前程美好的年輕人和不再那麼年輕的人經常在那裡聚會。我跟他成了朋友,我想可能因為我們兩個是所有那些墨西哥人中惟一的南美人。儘管年齡懸殊,儘管有著各種可以想像出來的分歧,我們還是成了朋友!我指點他認識了艾略特、威廉?卡洛斯?威廉斯、龐德。我帶他來過一次家裡,他病懨懨的,醉醺醺的,用胳膊摟住我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都懸在我瘦削的肩膀上,我跟他母親、父親以及人很不錯的妹妹都成了朋友,他們全家人都很善良。我對她媽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夫人,我沒有跟你兒子睡覺。她說,當然沒有,奧克西里奧,不過別叫我夫人,我們其實是同齡人!我成了這個家的朋友。一個1968年移民到墨西哥的流浪的智利人之家。我也是那一年來的。我以客人的身份在阿圖羅家一待就是很長時間,有一次待了一個月,還有一次待了兩星期,還有一次待了一個半月。因為我那時沒有錢付帶傢俱的房子,甚至交不起一間頂樓房的租金。白天我就待在大學裡,幹這幹那,其他時間,晚上,我就過起波希米亞式的生活,我睡在朋友家,把自己可憐的幾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