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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不是噩夢。而是音樂般的夢,透明的質疑之夢,還夢見光亮安全的飛機在寒冷、明媚、湛藍的天空上橫穿拉美大陸。我醒來時人已經凍僵,而且飢腸轆轆。我向窗外望出去,衛生間的那扇小窗戶外面,在拼圖般的校園殘片中,我看到了新一天的清晨。那天早晨我在哭泣和感謝天國的上帝聲中度過,在這樣的天國,誰也不會斷水。千萬別生病,奧克西里奧,我對自己說,喝你能弄到的所有的水,但千萬別生病。我脊背靠著牆滑到地板上,我又開啟佩德羅?加菲亞斯的書。我閉上眼睛。我大概睡著了。後來我聽到了腳步聲,我又藏進格子間(那個格子間就像我永遠不曾擁有過的小臥室,那個格子間就是我的戰壕和我的杜伊諾宮,我在墨西哥的主顯節)。接著我又開始讀佩德羅?加菲亞斯的詩。然後我又睡著了。我又從小窗向外眺望,我看見了高高在上的烏雲,我想起了奧特爾博士[1]奧特爾博士(,1875—1964),本名Gerald Murillo。墨西哥畫家,畫作主要表現他個人對墨西哥火山的著迷。[1]的畫和《最明淨的地區》[2]La region más transparente,墨西哥作家富恩特斯(Carlos Fuentes)的小說代表作。[2]。接著我又開始想些開心的事。有多少詩我爛熟於胸呢?我開始背誦起來。輕吟著我記得的那些詩,我真想把它們寫下來,但我卻只有一支鋼筆沒有紙。後來我又想:你這個傻瓜,在這兒你能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紙啊。於是我拿了點衛生紙開始寫起來。後來我又睡著了,做起夢來,噢,太荒誕不經了,夢見了胡安娜?德?伊瓦沃羅[3]胡安娜?德?伊瓦沃羅(Juana de Ibarbourou,1892—1979),烏拉圭詩人。[3],夢見她的那本1930年出版的詩集《風之玫瑰》,夢見她的處女作《鑽石的語言》,多麼漂亮、多麼美麗的書名啊,彷彿一本先鋒派詩集的書名,一本去年剛出版的法國書,事實上那是1919年出版的作品,換句話說那年她才二十七歲。那時她一定是個非常有趣的女人,整個世界就在她腳邊,所有的紳士們準備好了優雅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那些紳士已經不復存在,但胡安娜還活著),所有的現代派詩人準備為詩歌而獻身,所有那些顧盼的眼神,所有那些漂亮的言詞,所有的愛。然後我又睡著了。然後我又醒來,一連幾個小時,或許好幾天,我為流逝的年華,為我在蒙得維的亞度過的童年,為那些至今還困惑著(甚至比過去還讓我困惑)、我寧肯不想談論的面孔而哭泣。我已經忘了自己在那裡囚禁了多少天。我從窗戶裡看著鳥兒、樹木,從看不見的地方伸出的樹枝、灌木、草叢、烏雲、牆壁,我看不見有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響,我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待了多久。後來我開始吃衛生紙(部分原因可能是想起了夏洛特),不過,只是一小片,我沒有那個胃口吃得更多。後來我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了食慾。後來我撿起寫過東西的衛生紙,把它們扔進馬桶,然後拉了下鏈子。沖水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想我犯糊塗了。我想:儘管我很聰明,並且付出了很多犧牲,我還是犯糊塗了。我想:毀掉自己寫的東西是多麼詩意的舉動啊。我想:我要是吞了它們就好了,因為我現在糊塗了。我想:寫作是徒勞的,毀滅是徒勞的。我想:因為我寫作,我才挺住了。我想:因為我毀了自己寫的,他們會找到我,抽打我,*我,殺了我。我想:這兩個行為是互有關聯的,寫作和毀滅,躲藏和被發現。後來我坐在馬桶上閉上眼睛。後來我又睡著了。後來又甦醒了。我的身體禁錮成一團鋼筋。我繞著衛生間慢慢地活動,照了照鏡子,梳了梳頭髮,洗了把臉。噢,我的臉太難看了。現在的樣子會讓你聯想到什麼。後來我聽到了人聲。我想,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了。那感覺就像魯賓遜在沙地上發現了腳印。不過我的腳印是人聲和門砰的關閉聲,好像大理石牆忽然像雪崩般倒塌在大廳裡。接著弗姆沃納教授的秘書魯佩開啟門,我們倆站在那兒面面相覷,倆人都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我想,這一震驚讓我暈過去了。我再次睜開眼睛時人已在裡烏斯教授的辦公室(裡烏斯是一個非常勇敢、英俊的男人!)周圍是朋友們和熟悉的面孔,是大學裡的人而不是士兵,更奇妙的是我開始哭起來,根本無法連貫地描述究竟發生了什麼,雖然裡烏斯不斷地鼓勵著我,他對我的經歷似乎一下子很感動又很震驚。這就是我的經歷,年輕的朋友們。這個傳奇乘著墨西哥城和1968年的風撒播開來,中間又穿插進死者和生還者的事蹟,現在人人都知道了有個女人在那個美麗悲慘之年,在自由慘遭塗炭之際還待在大學裡。我已經有很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