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此熟悉的天空,那騷動不安、不可企及、像阿茲特克的大鍋爐般的天空,在這樣的天空下,我跟所有那些墨西哥詩人和阿圖羅?貝拉諾在一起,在絕對的幸福中感動不已,貝拉諾才十六七歲,我看著他開始成長起來,1973年他決定回祖國參加那場革命。除了他的家人,我是惟一去巴士車站為他送行的人,因為他打算走陸路,那是一次漫長的旅程,極其漫長,充滿了危險,那是所有貧窮的拉美男孩的起程之旅,要穿越這片荒謬的大陸,阿圖羅?貝拉諾從巴士窗戶探出身來向我們揮手告別時,不僅他母親哭了,我也哭了,那天晚上我就在他家裡睡了,主要是為了陪陪他母親而不是別的,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就走了,儘管除了幾個常去的酒吧和咖啡店我無處可去,可我還是走了。我不喜歡濫用別人的好客。1974年,阿圖羅回來時完全變了一個人。阿連德下臺了,他的義務已盡,或許這是他妹妹告訴我時的說法。阿圖羅盡了他的責任,他的良心,一個年輕拉美男子可怕的良心,這本身無可譴責。9月11日,他以一個志願者的身份出來活動。他在一條荒涼的街上站了荒謬的崗。他夜間出去,目睹了很多事情。幾天後,他在一個邊防檢查站被捕。他們沒有拷打折磨他,但關了好幾天,期間他的表現像個男子漢。墨西哥的朋友們,墨西哥城的夜晚,詩人們的生活在等待著他。可是他回來後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他開始跟其他更年輕的人、鼻涕都擦不淨的十六七歲的孩子們出去玩,他遇到了烏里塞斯?利馬(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發覺這個影響很壞),他開始取笑所有的老朋友,瞧不起他們,看什麼都像但丁似的,好像剛從地獄回來,或者不是但丁就是維吉爾本人,這個敏感的孩子,他開始吸大麻煙,那腌臢的毒品,販賣我甚至都不屑去想的東西。不過,憑良心說,他跟過去一樣善良,我知道他依然很善良。所以,我們碰到時(純屬偶然,因為我們經常聚會的已經不是同一撥人了),他會說你好嗎,奧克西里奧,或者在布卡雷利大街的人行道上大喊救命,救命!救命!像只猴子般四處跳躍,手裡拿一份玉米麵豆卷或者一塊比薩,總是跟那個叫勞拉?郝雷吉的女孩在一起,這個女孩漂亮極了,可是心腸卻比一個黑寡婦還黑,跟他經常在一起的還有烏里塞斯?利馬和另外一個智利小男孩費裡佩?穆勒,有時我甚至也跑到他們一夥裡去,但他們說的全是格里格里科[1]Glíglico是阿根廷作家科塔薩爾(Julio Cortázar)在其小說《跳房子》中發明的語言,用來表達一種與外界隔離的感覺。[1],就像《跳房子》裡的人那樣,你能看得出,他們喜歡我,能看得出他們知道我的分量,可是他們講格里格里科,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憑這點最終還是把我拒之門外。不讓人覺得他們在嘲笑我!他們聽我的!可是我不會講他們的格里格里科,而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又不放棄他們的俚語。那些被人遺棄的可憐的孩子。情況是:沒有人想要他們。或者說誰也不把他們當回事。或者有時你會有這種印象:他們太高估自己了。一天有人對我說:阿圖羅?貝拉諾離開墨西哥了。接著又說:但願這次他不再回來。對此我實在很惱火,因為我一直都愛著他,我沒準還斥責了說這話的人(至少在精神上),可我最關心的是打聽他去哪兒了。然而誰也說不準:說去澳大利亞、歐洲、加拿大,什麼地方的都有。接著我開始想起他來,開始想到他的母親,那麼寬宏大度,開始想到他的妹妹,想起我們在他家做肉餡捲餅的那些下午,想起那次我做了麵條,為了晾乾,我們在廚房、在餐室、在亞伯拉罕?岡薩雷斯大街上的那間小小起居室裡,到處都掛上了麵條。我什麼事都忘不了。他們說這是我的毛病。我是所有墨西哥詩人的母親。1968年,當狂暴的警察和軍人開進大學時,我是惟一堅持到底的人。我獨自一個人待在系裡,關在衛生間裡,長達十天、十五天不吃東西,具體幾天我想不起來了。陪伴我的只有一本佩德羅?加菲亞斯的書和揹包,穿著一件白襯衣和一條皺巴巴的藍裙子,在這個世界上我有的是時間想而又想。可當時我卻無法回想阿圖羅?貝拉諾,因為那時我還不認識他。我心裡對自己說:奧克西里奧,堅持住,你要是出去了,他們會把你投進監獄(或許驅逐你回蒙得維的亞,因為你天生永遠收拾不好自己的證件,你這個傻瓜)他們會唾你,會揍你。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堅持下去。抵抗飢餓和孤獨。我先是坐在馬桶上睡了幾個小時,就是這一切開始時我正坐在上面的那個馬桶,雖然人已極度虛弱,我還是相信它會給我帶來好運,可是睡在馬桶上太不舒服了,最後我索性蜷縮在地板磚上睡。我一個勁地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