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辦公室。”
“叫徐阿姨接電話。”歐陽不明白我找徐阿姨幹什麼,我沒有過多解釋,只是要他把手機遞過去。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在歐陽將手機遞給徐阿姨的時候,眼前金星直冒,暗暗祈禱著,希望只有歐陽一個人忘記了李雲桐。
“喂?江聆啊?”徐阿姨的聲音響了起來。
“徐阿姨,李雲桐回來了沒有?”我迫不及待地問。
“李雲桐是誰?”徐阿姨奇怪地問,歐陽在旁邊說:“她剛才也問我這個,誰知道李雲桐是誰呀?”
我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掛了電話,任手機響個不停。
我只覺得心臟部位被什麼東西深深貫穿了,留下了一個涼颼颼的洞,空虛冰涼得無法補救,似乎我自己也會被這個洞口所吞噬。四周的一切都彷彿在旋轉,連床也似乎在波浪上起伏,沒有一樣東西是靜止的,我懷疑自己下一秒鐘是不是就會要瘋掉了。
李雲桐居然被他們忘記了。
就像飯館裡那個女孩一樣,李雲桐也這麼輕易地被人們忘記了。
這件事和孟玲他們有關嗎?
我只想了這麼幾個問題,就想不下去了。再繼續想下去,我可能真的會瘋掉,我覺得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現實了。
又躺了一會,我換下被冷汗溼透的衣服——出了這一身大汗,雙腿發軟,燒倒是退盡了。我匆匆忙忙地出了門,等不及公交車,直接打車到了公司,一路上手機在不斷響著,都是歐陽的電話,鈴聲刺耳地嘈雜著,像一根針在我太陽穴裡攪動,車子的窗戶關得緊緊的,車內散發出一股悶熱的臭氣。我關上手機,開啟車窗,冷風刷地吹了進來,這才覺得清爽了許多。
一進公司,歐陽便看見了我,他急忙走過來,低聲道:“你是怎麼回事?”
“公司裡誰都不認識李雲桐嗎?”我也低聲問。
“誰都不認識,我都問過了,”他說,“他是什麼人?你找他有急事?”他滿臉關切的神情,密切注視著我的舉動。我越過他的肩頭朝辦公室裡望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李雲桐的辦公桌已經不見了。
“那張辦公桌呢?”我嘶啞著嗓子,指著原來放置他辦公桌的位置問。歐陽回頭望了望,驚異地看著我,眼中擔憂的神色像陰雲密佈,他抓著我的胳膊:“那裡從來就沒有辦公桌——江聆,你有問題,”他猶豫了一下,咬著牙說道,“你的頭疼可能影響了你的大腦,你在說胡話。”
也許他說得對,我點了點頭。我真的不知道是我自己的頭腦出了問題,還是現實中出了問題。頭腦是一個敏感脆弱的東西,它很容易受到傷害,一場高燒也許就把它燒出毛病來了。而我們靠什麼認識世界?我們所知道的這個世界,所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一切,都是透過頭腦來認知的,如果它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那麼該如何看待這個世界呢?對一個人來說,頭腦創造的世界和現實存在的世界之間,到底有多大差距?到底哪一個世界才算是真實的呢?
我沒有辦法違揹我的頭腦,即使它是錯誤的,我也只能依從,因為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如果不聽從它,我就只是一具軀殼。我沒法跟歐陽解釋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輕輕推開他,走到李雲桐原來放辦公桌的地方,那裡現在還殘留著一塊長方形的印記,那是長期放置辦公桌留下的。
“如果這裡沒有辦公桌,那這是什麼?”我指著那塊印記問歐陽。歐陽上來看了看,搖了搖頭:“可能是受潮引起的吧?江聆,走,我們去醫院……”
我甩開了他的手。
我們的糾纏已經引起了其他同事的注意,好幾個人跟我打招呼,問我感冒好了沒有,我敷衍了兩句,避開走上來要和我說話的徐阿姨,走到魏風面前,找他要檔案室的鑰匙,他看了看歐陽,歐陽微微朝他點了點頭,他這才把鑰匙交給我。
一進入檔案室,我就知道自己不必再看了。
檔案室裡和我前天看到的沒有太大區別,只是檔案明顯地少了很多,不用看也知道,少了的那些檔案,一定是和李雲桐有關的。
我感覺到自己笑了一下,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其實我是想哭的,卻笑了起來,真是太奇怪了。
我在公司裡繼續尋找著李雲桐存在的痕跡,可是什麼也沒有了,電腦裡他的資料夾消失了,公司的通訊錄——舊的通訊錄不見了——一份新的、沒有李雲桐名字的通訊錄出現在每個人桌上,就連他自己帶來養在公司門口的一盆蘭花,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