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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家”的手筆,那麼一定會有不少人視之為一個偏激的老頭子所發洩的種種氣話。的確,魯迅的許多主張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一點,若不深刻體會其產生背景與具體內容,說它是偏激之論,毫不奇怪。例如胡適等發起的“青年必讀書”,名流哲士皆趁此推薦自以為精英之作,獨有魯迅來了個“從來沒有留心過,所以現在說不出”,然後在附註中卻乾脆說:“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此論一出,如石擊水,毀聲四起,不少學者挺身出來“糾偏”。那些“公允”之論,不能不說言之有理,恰如其分。但以魯迅之才博古今,學貫中西,何以不解此中之理?實際上,魯迅何以不曉得應該既有本國的深厚文化素養,又有廣博的世界文化知識,然後才能這個那個。想當初陳獨秀胡適之大興白話文運動、文學革命初起之時,他們何以不知文言也自有其精華,白話也自有其糟粕。然而,他們卻一口咬定非要結果了文言的老命不可。“《嘗試集》裡本來沒有一首是詩”(成仿吾《詩之防禦戰》,見《新文學大系》二集319頁),然而他們卻硬著頭皮作下去,新詩終於蔚成大觀,引而廣之,五四時期的許多主張,都或多或少地難免偏激,“推翻文言”,“廢除漢字”,“打倒舊戲曲”……哪一個是完全正確呢?然而歷史的轍印證實了,當初倘沒有這些偏激,就絕對不會發展到後來的正途。正如一駟戰車,有兩匹駑馬向左把車拉偏了,另外的兩匹自執公允地繼續向正前跑,那麼車子只能是一路偏馳下去,直至傾覆。惟一的辦法就是以極端對極端,暫時也偏激一下,把車子向右猛拉。這樣做,雖然偏激的兩方都受了損傷,但隨著車子的漸趨正軌,雙方又匯合到一路了。

魯迅等人就是洞察了這歷史的趨勢,他們肩起了時代的重負,向著與頑固勢力相反的方向竭力拉去,全然不顧腳下也會踏死了一些花兒草兒。他們知道或許會有若干傳統的精品會因此無辜地毀傷,但投鼠忌器就會縱鼠貽患,於是他們懷著對變革時代玉石俱焚的巨大痛楚,毅然“偏激”下去。一如母親對頑劣子女的一記耳光,心中滿懷著易其劣志的熱望,手上卻不免感到隱隱的痛楚。瞭解了這番道理,我們才能進一步深刻理解“五四”時為什麼從全盤到區域性都帶給後人一種“全盤否定”的誤解。這實在是民族危亡逼得他們不得不採取痛心的偏激。歷史的趨向幾乎從未有過標準的正前方,所以時時要有“偏激”的人們出來矯正它的航向。既然魯迅的思想作為“民族魂”籠罩到我們的今天,那麼,今天的一切變革是否需要看一看,與“五四”那時相比,情勢如何呢?要不要懷著那種清醒的偏激,把痛心的惋惜化為蹙眉的一笑,徑直走下去呢?

毛選的人格魅力

對我影響大的書有很多,這裡我想提一部對我個人影響非常大的書,這就是《毛選》。

我記得錢理群老師講過,當初他被髮配到貴州,在那兒呆了18年。在那個漫長的18年裡,他靠兩套書支撐著他的生命,一個是《魯迅全集》,一個就是《毛選》。當時我還是小孩,看不到《魯迅全集》,當然也看了很多書,都是所謂“毒草”,是“文化大革命”批判的。什麼《苦菜花》、《林海雪原》等等,評《水滸》時就看《水滸傳》。這些書對我影響都很大,但總體力量加起來不如《毛選》。我看《毛選》一開始也不是主動去看的,是上小學時學校組織的。當時我是學習委員,每天早晨自習的時候領著同學們讀《毛選》。但只堅持了一個月,學校就不再提這事了。學生也學不懂,慢慢就沒有人再學了。但我自己卻一直堅持下去,而且一學下去就理解了。我覺得那裡的文章寫得特別好,特別讓人長知識,懂道理,所以我在小學就把《毛選》讀完了。

當時,《毛選》給我最大的收穫是,我等於把中國現代史學了一遍。它每一篇文章後面都有註釋,把每篇的註釋都看了,我對中國的黨史、革命史瞭解得一清二楚。你問我哪次戰役國民黨死多少人、日本人死多少人,誰打的、部隊的番號,全知道。所以,那個時候讀《毛選》使我成了一個歷史專家、現代史專家。毛主席喜歡用典,文章很有文采,這些成語典故都有解釋,於是我學會了很多詞,學會了古代的很多東西。後來中學時學哲學,由於有了《毛選》這個底兒,哲學我也學得特別好。今天回顧起來我想到,其實《毛選》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它的辯證法,而剛才我說的那些都是表面的東西、立竿見影的東西——當時長了知識,可以向別人炫耀,可以講一些故事。可時間長了,我才體會到《毛選》的語言風格和邏輯力量。時代過去了,他講的那些具體的觀點有的已經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