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看著今日時常會想起的女子正手持梅花匕站在自己的面前,似乎是為了取自己首級而來,連日來的憤懣、委屈和深入骨髓的孤獨都在瞬間發酵,於是笑著挺起胸膛,準備坦然赴死。
不想面前的雪瓷卻悽慘一笑,突然站立不穩向後便倒,李如鬆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攬住雪瓷纖細的腰肢將她扶住,忽然覺得手上冰冰涼、滑膩膩的,細看之下才發現雪瓷肩背部有一個火銃彈孔,後背已經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在白衣的映襯下如同一隻怒放的玫瑰。
李如松大吃一驚,連忙將雪瓷抱進屋內,輕輕地放在床上,隨後聲嘶力竭地喊傳令兵請來了營中最好的隨軍太醫前來診治。
太醫仔細檢視了雪瓷的傷勢後,立即為雪瓷將留在體內的火銃彈丸取出,清理完傷口之後敷上了從太醫院帶來的最好的金創藥,最後將傷口仔細包紮好,才對李如松說道:“稟提督大人,火銃雖然威力巨大,但所幸並未傷及要害,且救治及時,病人已無大礙,此後只需兩天清洗一次傷口,換一次藥,悉心調養,三個月即可復原,只是這肩頭上的疤痕是此生都揮之不去了。”
李如松連連表示感謝,並奉上紋銀百兩以示謝意,那太醫如何敢受
李如松的銀子。因此堅不肯收,卻無奈執拗不過李如松,於是千恩萬謝後方才收下,李如松這才派傳令兵將太醫送回。
送走太醫以後,李如松來到床前看了看雪瓷,見她此刻昏睡未醒,便躡手躡腳地搬了把椅子守候在床前。
大約兩個時辰後,雪瓷終於醒了過來,覺突然感到肩頭劇痛難忍,側頭看見李如松將一碗人參雞湯端到了她的面前,也覺口渴難耐,於是忍痛坐了起來將一碗雞湯喝得一滴不剩。
李如松接過碗放在了旁邊,瞥了雪瓷一眼道:“我以為你是來殺人的,卻沒想到是來送命的。”
雪瓷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上次你抓著我不放,所以我今晚是來給你侍寢的。”
李如松故意皺眉道:“你這麼說就太不厚道了,你這是給我侍寢?這明明就是讓我伺候你啊!”
雪瓷頑皮地笑了一下,卻牽動了肩頭的傷口,於是趕緊對李如松說道:“你別逗我笑。”
李如鬆起身扶著雪瓷重新側躺在床上,看了看她的肩頭沉聲問道:“這一槍誰打的?”
雪瓷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李如松突然提高了嗓門:“我問你這一槍是誰打的?”
雪瓷雙眼中啜滿了淚花,輕聲道:“你別問了,反正捱了這一槍,我和師父就兩不相欠了。”
李如松點了點頭道:“這麼說是你那個師弟黑田長政打的,他為什麼用火銃打你?”
雪瓷低垂著眼瞼說道:“小西行長這幾日一直在謀劃讓我如何潛入平壤去刺殺朝鮮國王,可今日傍晚時分將我叫去卻一改這幾日的口吻,說日本關白豐臣秀吉要收我為義女,然後讓我嫁給朝鮮國王的長子,也就是現在被關在王京的大世子,這樣我便成了朝鮮的世子妃。”
李如松介面道:“這樣的話,現在的太子繼位成為朝鮮國王后,你就成了王后,而你的兒子就成了世子,如此一來若干年後朝鮮國王就成了豐臣秀吉的外孫子,朝鮮也就慢慢變成了日本的附屬國,真是一步好棋。”
雪瓷略感詫異地看了看李如松:“還有這許多說法?我沒想那麼多。”
李如松問道:“那後來呢?”
雪瓷繼續說道:“我堅決不同意,有個叫加藤清正和平野長泰的說話極為無禮,我就和他們吵了起來,繼而就動起手來,卻不想被我師弟從後面……若不是小西行長忌憚那個關白豐臣秀吉已經言明要收我為義女,嚴厲地制止了他們,我恐怕已經沒命了,隨後我假意應允,並在去就醫的途中逃了出來。”
李如松聽完後點了點頭,隨後低頭思索了一會忽然問道:“你為什麼堅決不允呢?”
雪瓷聽了李如松的話,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中猶如兩道寒光射在了李如松臉上,冷笑道:“你是想說像我這樣的女子能有這麼好的機遇是累世修來的福分對嗎?有這麼好的歸宿感激涕零還來不及,竟然拒絕,未免太不識抬舉了是不是?”
李如松被雪瓷問得一時語塞,只好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雪瓷冷笑了一聲道:“我現在告訴你我為什麼拒絕,我天生犯賤!不喜歡當太子妃當王后,就喜歡當女賊,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李如松被雪瓷說的訕訕的不發一語,雪瓷一見更是生氣,於是賭氣地閉上了雙眼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