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右邊桌案旁坐了下來。
直到此時,李如松才得一睹天子的龍顏,只見萬曆皇帝端坐於主位之上,一張國字臉,兩道劍眉下一雙眼睛尤為明亮,頭上帶了一頂金絲翼善冠,更顯得面色如玉,身上穿了一件明黃色袞服,臉上帶著淡淡的平和,然而卻顯露出莊重肅穆和幾分威嚴,以至於讓李如松暗暗稱讚。
此刻宴會已經佈置停當,萬曆皇帝看了身邊的老太監一眼,老太君馬上心領神會,示意其餘人等撤下,自己則垂手站立於萬曆身後。
其餘人等退出內廳後,萬曆皇帝看了看申時行和李如松兩人,緩緩地說道:“今晚朕在此賜宴,是想和汝默、如松說說體己話,因此今晚可暢談公事、可深論情誼,唯不必拘君臣之禮。”
申時行一聽趕緊起身離座,李如松一見也連忙起身,兩人一起向萬曆皇帝再行稽首禮,申時行說道:“啟奏萬歲,臣等愧受天恩,蒙萬歲在此賜宴已經受寵若驚,如何敢不論君臣之禮。”
萬曆皇帝揶揄道:“相處多年朕早已知曉汝默是無趣古板之人,卻沒想到古板如斯,就連朕的話似乎也要逼朕收回。”
兩人聽萬曆皇帝如此說不免心驚,申時行開口道:“臣等愚鈍,這便入座,與萬歲一起談公事,論……論天下大事。”說完和李如松一起重新落座。申時行無論如何都不敢和萬曆皇帝論私交情誼,因此才臨時改口。
萬曆點頭以示嘉許,待申時行、李如松落座後不經意間看到了李如松身前桌子上放著的那個酒罈,不禁問道:“那一罈可是你們兩位愛卿帶來的美酒?”申時行連忙道:“啟奏萬歲,李總兵不知曉今日是萬歲賜宴,所以給臣自遠道帶來了一罈瀘州大麴。”
萬曆皇帝一聽來了興致,說道:“好啊,朕今晚在此賜宴,本來吩咐酒醋面局準備了六十年的茅臺,今日既然如松帶來了瀘州佳釀,不如今晚我們君臣三人就嚐嚐這馳名天下的瀘州大麴。”
李如松一聽趕緊道:“臣遵旨。”
老太監馬上來到近前,抱起酒罈分別給萬曆皇帝和申時行、李如松的酒杯倒滿後又撤回原地。
萬曆皇帝端起金盃道:“朕今晚在此設宴,正值便是汝默入閣任首輔之職已逾十年,這十年裡不辭辛勞、忠君體國,朕心甚慰。奈何日前告老還鄉,明日便要離京,朕雖有不捨但也不忍卿再增積勞,因此今晚這第一杯酒,權當為汝默踐行!”說罷端起桌上金盃啜飲了一小口,不禁脫口稱讚:“這瀘州大麴入口綿甜爽淨、馥郁芬芳,不愧是天下聞名的佳釀。”
申時行和李如松兩人見狀都一飲而盡。萬曆皇帝的眼睛在廳下兩人身上一掃而過,隨後他的目光停留在李如松身上繼續道:“朕日前已經收到寧夏葉夢熊、梅國楨的奏疏,如松新在寧夏建功,還未加封賞,就傳令你馬不停蹄地進京來見朕,這第二杯酒權當給如松洗塵。”
李如松聞言趕緊站起低頭道:“啟稟萬歲,此次寧夏平叛全仰仗萬歲如天之德以及葉帥和梅御史運籌帷幄,再加將士用命,才有寧夏之大捷,如松如何敢貪天之功。”
萬曆皇帝聽了微笑道:“朕聽愛卿所言頗感意外,一眾言官、御史之流日日輪番上奏參劾的那個飛揚跋扈、蠻橫專權的李如松竟如此謙遜,不免讓朕似有恍惚之感。”
李如松一聽趕緊行禮道:“萬歲訓誡的是,臣以後自當嚴以律己,約束言行。”
萬曆皇帝示意李如松坐下,收斂了笑意說道:“朕方才說了,今日想和你二人說幾句體己話。朕自十歲御極以來,至今已近二十載,其間功過是非已載入史冊,待朕千秋萬代之後自有後人評說。朕自幼便受幾位大學士調教,更遍覽經史子集,卻仍不免時而惘之,特別是親歷了一些變故後,便有一個困惑始終存於朕的腦海之中,近些年非但沒有消解,反而愈加強烈,朕今日實在是不吐不快。
古往今來的讀書人無不以天下為己任、以聖賢為目標,然而從古至今的讀書人浩如煙海,能躋身聖賢之列又有幾人,原因何在?朕以為,不外乎初始皆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平生所願的清廉學子,在官場這座大染缸裡都逐漸變成了把‘升官、斂財、享富貴’當作唯一目標的貪官巨蠹,撫古思今,實在讓人不勝唏噓!
以嚴嵩為例,在朕的皇爺爺一朝,把持朝政二十載,貪墨國帑、戮害忠良、敗壞朝綱、禍國殃民。最後落得世蕃被斬、自己則在鄉野中離世的悽慘下場!
然而世人皆知嚴嵩貪腐,卻鮮有人知曉,嚴嵩年輕時亦是抱著‘濟世治國’的青年才俊,他二十五歲便考中己丑科進士,並以二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