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一刻也定不下來。
當然是因為芙蓉。
錦衣衛大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佟武再清楚不過了。
與其說它是一座監獄,不如說它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更恰當一些。
“芙蓉,芙蓉,你現在好嗎?”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芙蓉……”
“芙蓉……”
他不停地在心底裡默默呼喚著她,一直到東窗發白,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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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石花村。
已經兩天沒給村裡的孩子們授課了。
卜凡心裡很煩。
他很有一種麻煩臨頭的預感。
他並不怪於西閣。
每次請他幫忙時,於西閣心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紛亂滋味,他能體會得出,也能理解。
只是這次的麻煩實在太大了。
俗話說:“惹不起,躲得起。”可這回的麻煩,他連躲也沒處躲去。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卜凡喃喃念著這兩句《詩經》上的話,嘴裡直泛苦味。
所以當一個小和尚大清早就出現在他家門外,說潭柘寺九峰禪師有請時,卜凡心裡挺高興。
在遠出紅塵的清幽古寺裡,與九峰這樣的得道高僧談談禪,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再說,他也很想再見一見東瀛來的無初大師,嚐嚐他的茶道,聽他講一些扶桑三島上的逸聞趣事。
他最感興趣的還是無初大師所說的“道”。
刀、茶、棋,這些在中土只是些很平常的瑣碎小事,至多也只能稱之為“技”,為什麼一到扶桑,就被視為“道”了呢?
是世外小國對中土“天國”的仰慕而轉化成的盲目崇拜?
還是他們真的從這些小技中悟出了被中土人所忽略的“至理”?
這是個很玄妙的問題。
玄妙的問題總是會讓人頭疼。
卜凡已被找上門的麻煩搞得頭都大了,自然不想再被這些問題鬧得頭疼。
所以他很快就將它們拋開了。遠遠地聽見潭柘寺清悠的鐘聲時,他的心緒已寧靜下來。
無論如何,今天總是能清清閒閒地度過了。
在前一天還感到是天大的的麻煩,忽然已變得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就像一覺睡醒後,會忽然想通很多問題一樣。
這到底是一種自我解脫,自我安慰,還是一種自我欺騙?
九峰禪師在山門外。
晨霧尚未盡散。
淡淡的霧氣與嫋嫋的香菸交織著,寺廟的飛簷和後山森森的樹木像是漂浮在霧中。
濃郁的檀柏香菸中,夾雜著松葉淡淡的清香。
卜凡踏上懷遠橋,像是一步踏進了仙境,腳步不覺也輕快起來。
晨風拂過,風中有眾僧的早課聲。
九峰禪師快步迎了上來,一襲淺灰色的僧袍在晨風中輕輕飛揚。
卜凡舉手為禮,含笑道:“有勞大師遠迎。”
九峰合十道;“冒昧相邀,還請居士不要見怪才是。”
卜凡道:“哪裡,大師太客氣了。”
九峰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客氣。有句話老衲一定要請居士來說清楚。”
卜凡一怔。
九峰的話實在有些奇怪。
還沒等地開口詢問,九峰禪師已延手道:“居士請,請至禪房用茶。”
卜凡不覺微笑道:“上次品嚐過‘茶道’,至今餘味尤存,不知大師近來對此道是否又有心得?”
九峰淡然一笑,卻不答話。
轉過天王殿,卜凡忍不住問:“方丈大師呢?”
九峰禪師遙遙向寺中一指,漫不經心地道:“他正主持早課。”
接著九峰淡淡道:“他知道居士會來,前次一晤,他便對居士極為推崇,今天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卜凡點點頭,一面緩步向前,一面隨意看四處的風景,不再說話。
九峰禪師奇怪的態度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似乎今天邀卜凡來,並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卜凡心裡微微一動,頭立即大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早該想到了。”
他總算明白了九峰禪師為什麼一見面就說了那句非常奇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