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生的,主子到底是嫡母。再說,宮裡誰不是這麼在想,萬歲爺孝順主子,倒比親生的還親。”
“這就是我的一點兒安慰!”慈安太后欣然答說。
“話又說回來,”玉子趁勢說道,“萬歲爺孝順主子,主子也得多護著萬歲爺一點兒!”
慈安太后的笑容,頓時收斂,定睛看著玉子,彷彿要發怒的神氣,這神氣一年難得見一兩回,玉子倒有些害怕了。誰知她不但沒有發怒,而且頗為嘉許,“你說得不錯,”她深深點頭,“我要多護看他一點兒。”
但桂連出宮這件事,總是無可挽回的了,唯有謹慎應付。所以第二天看見皇帝到長春宮來問安,玉子便親自遞茶,同時很小心地窺伺皇帝的臉色。
皇帝似乎有些困惑,不解何以不見桂連來伺候?但也沒有開口問,不斷注意著窗外往來的人影,坐了一會,起身辭去。
坐在軟轎上,他就問扶轎槓的小李:“怎麼不見桂連的影子?”
“桂連?”小李很輕鬆地說:“死了!”
皇帝大驚,但三、四歲就開始學的規矩,把他拘束住了,不會張皇失措,只是在心裡懷疑,急著要回到宮裡,好好問一問小李。
“桂連怎麼死的?”到了養心殿,他問。
“是急病。奴才也鬧不清是什麼病。”
“也不去打聽打聽!而且也不告訴我,真正混帳,白養了你們這班廢物!”
一看皇帝又氣急,又傷心的樣子,小李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都只為萬歲爺手疼,怕萬歲爺心裡煩,不敢奏報。”
“那麼,什麼急病,你怎麼也不去打聽呢?”
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錯處。就算不咎既往,此刻便去“打聽”,捏造“病況”來回奏,雖能搪塞一時,但皇帝如果從別人那裡得知真相,問起來固可用敬事房總管傳懿旨,不許洩漏實情的話來搪塞,可是皇帝一定會這樣說:你幫著別人來瞞我,我要你何用?那一來立時失寵,說不定皇帝還會隨便找個錯,傳諭敬事房打頓板子,調去當打掃茅房之類的苦差。那豈是好玩的事?別的不說,起碼安德海的仇就報不成了。
這樣一想,小李計上心來,而皇帝已經不耐煩了,用腳踢著他的膝蓋說,“怎麼啦?你是啞吧?”
小李聽說,便把臉孔拉長,嘴一撇,眼睛擠兩擠,擠出幾滴眼淚,伏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皇帝大驚,而且疑慮極深,當他這副眼淚,是為桂連而灑,然則桂連一定死得很慘,所以急急喝道:“哭什麼?快說!”
小李一面哭,一面委委屈屈,斷斷續續地說:“奴才心裡為難死了!不說是欺罔,奴才不能沒有天良,說了,馬上就是個死!”
“為什麼?”
“母后皇太后傳諭,誰要說了,活活打死!別人的話,奴才不怕,兩位皇太后的懿旨,奴才不能不怕,萬歲爺救不了奴才。”
皇帝越發詫異,定一定神細想,第一,如果是急病死了,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第二,慈安太后從未說過如此嚴厲的話。
照這樣看來,內中一定有隱情。
皇帝對太監的性情也很瞭解,叫他們辦什麼事都行,就是不能要他們的命。只要能夠不“活活打死”,小李自然肯吐實話。所以他很沉著地說:“你別哭!我先問你一句話。”
“是!”小李抹抹眼淚,把頭抬了起來。
“要怎麼樣,你才敢說實話?”
“主子體恤奴才,奴才說了實話,主子裝作不知道,奴才方始敢說。”
皇帝有些答應不下,考慮久久,迫於情勢,咬一咬牙說:“好!你說吧。”
於是小李把桂連出宮的經過,細說了一遍,當然是不盡不實的,最主要的一點改變是,說她已指配給黑龍江當差的一名藍翎侍衛,已經動身出關了。因為如果說了實話,皇帝不肯死心,就要惹出很大的麻煩。
“那麼,”皇帝從緊閉著的嘴唇中吐出聲音來,“聖母皇太后怎麼會知道,我給了桂連一個戒指?是不是小安子搬的嘴?”
“萬歲爺聖明。”
“好!留著算總帳!”皇帝咬牙說這一句,接下來又問:“桂連呢?哭了沒有?”
“整整哭了一晚上。”
“你怎麼知道?”
“桂連的兩眼腫得桃兒那麼大。奴才幫她拾奪行李的時候,親眼得見。”
“喔,你還幫她拾奪行李?”
“是!奴才心想,桂連是萬歲爺心愛的人,奴才該盡點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