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姐姐!”桂連不知道怎麼說,眼淚滾滾而下,也不去擦拭,讓它流到嘴角,掉在珠花上。
“幹嗎這個樣?有什麼好傷心的!”說到最後一個字,玉子聲音也哽咽了,急忙轉過臉去,用手背抹掉眼淚。
玉子不但自己抹掉了眼淚,也警告桂連不能哭,在宮裡這是犯忌諱的,桂連當然知道。同時她也是一副爭強好勝,不願以眼淚示人的性格,所以心裡儘管悲苦,也還能聽從玉子的勸言,匆匆擦了把臉,讓玉子幫她打好辮子,換上衣服,開始收拾行李。
這時已有要好的姊妹,得到訊息,趕來慰問,其實倒還是羨慕的多。當然也有人失望,打算著桂連將來能成為皇帝的寵妃,好靠她提攜的這個希望落空了。
正在大家七手八腳幫著她整理箱籠什物時,小李也趕了來湊熱鬧,男人的力氣大,恰好為玉子抓差,讓他幫著捆鋪蓋卷。小李一面使勁拿繩子勒緊,一面說道:“桂連啊,冤有頭,債有主,你自己心裡可要有個數!”
一句話未完,為玉子喝住:“死東西,你又來胡說八道!
好好一件事,到了你嘴裡就變樣兒了!“
“你也別罵小李。”桂連在一旁介面,“我心裡有數。”
“你別聽他的,聽他的話惹是非。”玉子又轉身向那些宮女說:“都散散吧!該幹什麼的幹什麼去!”
玉子跟總管一樣,她的話就是命令,於是宮女們紛紛散去,屋子裡只剩下三個人。桂連真想問一問皇帝,正躊躇著不知如何啟齒時,玉子又在訓小李了。
“桂連好好兒出宮,有了歸宿,是件喜事,你何苦又來多嘴!什麼‘冤有頭,債有主’?你可當心你那冤家,他治得了你,你治不了他。”
這是指安德海,小李冷笑一聲:“走著瞧吧!”
“對了,走著瞧,少開口。”
“玉子姐姐!”桂連攔著她說:“別為我的事,跟小李拌嘴。”
於是把安德海丟開,談到皇帝,小李說他手傷好得多了,只是還不能上書房,對師傅們說是皇帝受了外感發燒。桂連默默地聽著,神思惘然,想跟小李說一句:“如果萬歲爺問到我,就說我得了急病死了,來生做犬做馬,報答萬歲爺!”但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大概車來了,”玉子指著遠遠走了來的敬事房總管說,“你走吧!”
說到“走”字,彼此都覺心酸,桂連拉著玉子的手,戀戀不捨,直到敬事房總管催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們才放手。相偕走到廊上,桂連忽然站住腳,朝慈安太后住的綏壽殿跪下,碰了個響頭。
慈安太后這天沒有上朝,因為慈禧太后忽感不豫,所有的“起”都“撤”掉了。她的心腸軟,幾次想把桂連找了來,安慰她幾句,終以怕桂連會淌眼淚,不忍相見,只是在殿裡走來走去,等玉子來回話。
“走了?”一見玉子,她這樣問。
“走了!”玉子低聲回答。
慈安太后默然半晌,忽然嘆口氣說:“她真的‘伺候’過皇上,倒又好了!”
“奴才不大明白主子的意思。”
“那樣子不就可以留下來了嗎?”
原來是慈安太后捨不得桂連離去。就不知是她自己喜歡桂連呢?還是她疼愛皇帝,覺得攆走了他喜歡的一個人而心懷疚歉?或者兩種心思都有?在玉子看來,桂連這樣子走了最好,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只覺得慈安太后連一個宮女都庇護不了,得聽“西邊”拿主意,未免忠厚得可憐。
由這個念頭,想到慈安太后處處退讓,固然有些事是她辦不了,或者秉性謙和,情願讓慈禧太后作主,可是人家硬欺壓到頭上來的回數也不少。一時感觸,又是快要辭宮的人,覺得此時不說,將來或許有失悔的一天,所以決定要諫勸一番。
“主子真正是菩薩,好說話!”她用喟嘆的聲音說,“有些事兒,奴才看在眼裡,實在不服,不過主子心軟量大,情願吃虧,奴才又怎麼敢說?說真個的,讓人一步,能叫人見情,吃虧也還值得,自己這面總是讓,人家那面得寸進尺,一步不饒,可也不是一回事!”
慈安太后不作聲,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好久,嘆口氣說:“不讓又怎麼辦?跟人家爭嗎?”
“該爭的時候自然要爭。”
“你倒說說,那些事該爭?”
“名分要爭!現在是兩位太后,當初可不是兩位皇后。”
“那是她福分好,肚子爭氣。”
“主子也不必老存著這個念頭。萬歲爺雖不是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