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贍西北之甲兵,且看老夫的手段!”說罷哈哈大笑。
文祥這兩天正在看《晉史》,心想,世間真有桓溫、王猛這樣的人物!唯有耐心跟他細磨。於是解釋大亂平後,各省善後事宜,極其繁重,辦洋務、造輪船,講求堅甲利兵,更非鉅款不可。最後答應,一定不會讓他空手而回,白來一趟,但“軍餉”的確數,要戶部仔細籌議了再說。
左宗棠當然也知道朝廷的難處,同時他也信任文祥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所以有此結果,已經相當滿意。當天賓主盡歡而散。
到了中秋那天,一大早騎馬入宮,先在軍機處休息,等照例的軍機“見面”以後,第一起召見的,就是左宗棠,由恭王親自帶班。左宗棠還是初次進入內廷,九重禁闥,肅靜無譁,一路上侍衛和太監都緊靠著牆邊走路,看見恭王,無不垂手請安,那份敬慎恐懼的天家威儀,別有懾人之處,把個從來見了什麼人都不在乎的左宗棠,也搞得心裡七上八下,自覺肩背之間的肌肉,有些發緊發冷。
就這樣默想著覲見的儀注,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養心殿,太監打起門簾,由正殿進東暖閣,他眼中已看不見恭王,只記得幕友所教的禮節,三步走過,雙膝一跪,口中奏稱:“臣左宗棠恭請聖安。”然後免冠磕頭。照規矩帽子先放在地上,而賞過雙眼花翎的,得把翎尾朝上,這一點左宗棠倒記得,但磕過頭起身跪近御前時,卻忘了再把帽子戴上。
他這時只看到前面數步的一個墊子——這是優遇,也是提示,須跪在那裡奏對,左宗棠光著腦袋跪在墊子上。
“左宗棠,”第一個開口的是慈禧太后,“這幾年你辛苦了。”
“臣蒙先帝知遇之恩,應該竭忠盡力。”
“你是那一天動身到京的?”
“臣八月初二從連鎮動身,初五到天津,初十到京。”
“一路上可安靜啊?”
“大亂以後,民不聊生,眼前看起來倒還安靜,全靠疆臣實心辦事,整頓吏治,百姓不吃苦就不會亂了。”
“朝廷也是這麼想。”慈禧太后接著又說,“所以把曾國藩調了來當直隸總督,你們要和衷共濟才好。”
“是!”左宗棠答道,“曾國藩的知人之明,臣是佩服的。”
這時慈安太后問了:“你跟曾國藩講過學沒有?”
“臣跟故降補河南布政使賀長齡講過學。那時曾國藩做京官,臣不曾跟他有交遊。”
“喔!”慈安太后又問:“你是那一科的?”
“臣是道光十二年壬辰,湖南鄉試中式第十八名。”
這時慈安太后才想起來,左宗棠是個舉人,不是進士,連問兩問都沒有問對,她不願再說話了。
於是慈禧太后接著問:“你出京多少年了?”
“臣在道光年間,三次進京,最後一次是道光十八年出京,算起來整整三十年了。”
“道光十八年?”慈禧太后看著恭王問道:“曾國藩不是那年點的翰林嗎?”
“是!”恭王深知左宗棠的一生憾事,就是不能中進士,入詞林,偏偏兩宮太后觸及他的隱痛,所以趁機捧他一下:“左宗棠的學問,不輸於翰林,他是講究實學的人。”
慈禧太后非常機警,立刻便介面說道:“朝廷用人唯才,原不在科名上頭講究。左宗棠,你看,西北的軍務,得要多少時候才能成功?”
這問到要緊地方來了,左宗棠不敢疏忽,想了想答道:“西北的軍務,須剿撫兼施,一了百了,總得五年的工夫,才能班師。”
五年的工夫似乎太長了,但“一了百了”這句話,慈禧太后深為喜悅。心裡在想,五年以後就是同治十二年,皇帝十八歲,可以親政了。那時以一片太平天下,手付皇帝,大清朝的中興,出於女主,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四海蒼生,說什麼“女中堯舜”?要做女中的漢武帝、唐太宗,才真正是獨一無二,空前絕後的聖後!
轉念到此,飄飄然象做了仙人,凌雲御風般輕快!“你總要格外出力,能早日收功最好。”她說,“這幾年百姓很苦,全靠你們幾個同心協力,早早平亂,大家才有太平日子好過。”
“是!”左宗棠不知不覺地引用了《出師表》上的話:“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提到這話,慈安太后便又問了:“你快六十了吧?”
“臣今年五十七歲。”
“精神倒還挺好的。”
“託庇聖恩,殘軀頑健。”左宗棠說,“那都是這幾年在軍營裡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