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靠你呢!”
“臣亦自知沒有幾年了,不敢一日偷閒,總想在有生之年替朝廷跟百姓多做點事。”
“只要你做,朝廷一定保全你。不過年紀大了,你也要節勞才好。”
李鴻章此來,有滿腹經綸,想要傾吐,本來打算先徵得醇王的同意,取得軍機及總署諸大臣的支援,有了成議,再奏請裁可,頒旨施行。現在聽得慈禧太后一再勉勵,便改了主意,覺得此時把握機會,說動了慈禧太后,便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協商之際,方便不少,豈非是辦事的一條捷徑?
打定主意,再無遲疑,首先將阻礙最多的造鐵路一事提了出來,“皇太后明見萬里。臣這幾年銳意興利,頗遭人忌,若非慈恩保全,臣縱有三頭六臂,亦必一事無成。”他一轉接入本題:“就拿造鐵路這件事來說,光緒六年劉銘傳入覲,上奏請造鐵路,他是看到鐵路一開,東西南北,呼吸相通,萬里之遙,數日可至,百萬之眾,一呼而集,十八省合為一氣,一兵可抵十兵之用。這些話,實在是真知灼見。上年對法用兵,王師備多力分,腹地招募之勇,一時派不到邊省禦敵,遷延日久,自誤戎機。加以軍需轉輸不便,豈有不敗之理?如果當時照劉銘傳所奏,先造‘南路’,一由清江浦經山東,一由漢口經河南,都到京師,那時候調兵遣將,指揮如意,決不容法軍如此猖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如今大辦海軍,固為抵禦外患的海防根本,造鐵路于軍政、京畿、民生、轉運、郵驛、礦務、招商、輪船、行旅有九大利,真該急起直追!”
提到這件事,慈禧太后便記起言路上紛紛諫阻的奏議,皺著眉說:“都說開鐵路破風水,這件事可得好好核計。”
這個答覆,使得李鴻章有些氣沮,但話既說出口,不能不爭,“滄海桑田,那有千年不變的陵谷?西洋各國當年講求各種新政,往往亦有教民反對,全在秉持毅力,不折不撓,才能克底於成。臣記得左宗棠亦曾上奏,贊成仿造鐵路,說外國‘因商造路,因路治兵,轉運窮通,無往不利。其未建以前,阻撓固甚!一經告成,民因而富,國因而強,人物因而倍盛,有利無害,固有明徵。電報輪船,中國所無,一旦有之,則為不可少之物。’這是閱歷有得的話,實在透徹不過。”說到這裡,他想起一個絕好的例子:“同治元年,臣由曾國藩保薦,蒙皇太后天恩,授為江蘇巡撫,當時由安慶帶淮勇九千,坐英國輪船到上海。臣記得是三月初由安慶下船,第四天就到了上海。如果沒有輪船,間關千里,就不知道那一天才到得了?再如上年跟外國開仗,福建、雲貴與京師相距萬里,軍報朝發夕至,邊省將帥,得以稟承懿旨,迅赴事機。倘或未辦電報,個把月不通訊息,臣真不敢想象,今日之下會成怎麼樣一個局面?”
這番話說得慈禧太后悚然動容,“京官不明白外事的居多。鐵路能辦起來最好!”她作了一個概括的指示:“一切你都跟醇親王仔細商量,只要於國有利,於民無害,不論怎麼樣都要辦!”
奏對到此,時間已經不少,而且話也說到頭了。於是景壽便做個手勢,示意李鴻章跪安退下。
回到內務府朝房,正好醇王叫起,門前相遇,無暇深談,醇王只說得一句:“咱們晚上細細兒地談!”便隨著御前侍衛,匆匆往北而去。
李鴻章便不再在朝房裡坐了。為了自尊首輔的身分,他也不到軍機處。軍機處雖有禮王世鐸在,李鴻章並不把這位王爺看在眼裡,徑自傳轎出宮。
出宮卻不回賢良寺,先去拜客。第一個拜的是惇王,他如今承繼了當年大家叫惠親王綿愉“老五太爺”的這個尊稱,年紀大了,也想得開了,不似從前動輒臉紅脖子粗地跟人抬槓。他的賦性向來簡易坦率,這天輕車簡從逛西山去了。李鴻章撲個空,反倒得其所哉,因為他實在有點畏憚這位“老五太爺”的口沒遮攔,毫無忌諱,有時問出一句話來,令人啼笑皆非。
接下來便是拜謁恭王。李鴻章在轎中想起往事,感慨叢生,惻惻然為恭王難過。一年多以來,連遭拂逆,去年為了隨班祝嘏,碰那麼大一個釘子,已經難堪,今年又有喪明之痛,而且載澂之死,流言甚多,說他生的是楊梅惡瘡,遍體潰爛,不可救藥。還有一說,恭王久已棄絕這個長子,載澂病危之時,有人勸恭王去看他一次,以全父子之情。恭王聽勸而去,一進屋子,望到病榻,入眼是一件繡滿了花的黑綢長衫,當時掉頭就走,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該死!”
他是六月初病故的。宗人府奏報入宮,慈禧太后倒掉了些眼淚,在所有的侄子之中,她最喜愛載澂,不僅因為他聰明英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