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誰格外討好,給了八兩,就此成了規矩。這還是‘克食’,賞餚膳,象今天這樣子賞荷包,照說,就應該給十二兩銀子。老佛爺的恩典太多,可真有點受不了啦!”
“那……,”珍嬪突然想到,“別的宮裡,怎麼樣呢?”
“別的宮裡也是叫苦連天。不過,他們的賞件沒有主子的多,比較好些。”王有又說,“就連萬歲爺也不得了。新定的規矩,跟老佛爺去請安,每一趟得給五十兩銀子。”“那不是要造反了嗎?誰定的規矩?”珍嬪氣得滿臉通紅,“不給又怎麼樣?”
“不給就會招來不痛快。譬如說吧,”王有踏上兩步,彎下腰來,聲音越發低了,“萬歲爺不是不願意跟皇后照面嗎?給了錢了,那兒就會想法子給挪一下子,錯開了兩不見。或者老佛爺那天什麼事不痛快,忌諱什麼,私底下遞個信給萬歲爺,就都是那五十兩銀子的效用。倘或不然,他們隨便使個壞,就能教萬歲爺好幾天不痛快。”
“有這樣的事!”珍嬪重重地嘆口氣,咬一咬小小的一口白牙,“總有一天……。”
“主子!”王有大聲一喊,卻又沒有別的話。
機敏的珍嬪,並不覺得王有這樣突然打斷她的話是無禮,她能領受他的忠心,知道這是出於衛護的魯莽,阻止她去說任何可以招致他人對她起戒心的話。
經過這樣一頓挫,她為皇帝受欺的不平之氣是消失了,但皇帝亦要受太監需索的好奇之心,卻還存在,略想一想,便又問道:“照這樣說,大官兒進宮,也得給門包羅?”
“是!”王有答說:“這原是早有的規矩。不過從前都是督撫,或者藩司進京才打發,而且是客氣的面子事兒,不能爭多論少。如今可大不同了,有誰進貢,或者老佛爺賜膳、賞入座聽戲,都得給‘宮門費’。外省的督撫不用說,紅頂子的大人也還能勉強對付,最苦的是南書房、上書房的老爺們。南書房的翰林,更不得了。”
“怎麼呢?”
“也不知是誰興的規矩,南書房翰林奉旨做詩寫文章,交東西的時候,得送個紅包,不然就有麻煩。”
“我倒不信。”珍嬪問道,“難道他們還敢玩兒什麼花樣?”
“怎麼不敢?花樣多著呢!”
“什麼花樣?你倒說給我聽聽。”
“譬如說吧,稿子上給來塊墨跡,老佛爺見了當然不高興。或者東西取了來,先不交上去,老佛爺不提就不說。到有一天,老佛爺忽然想了起來要查問,就說根本沒有交來。事情隔了好多天,交了沒有交,那兒分辯去?主子請想,這個翰林吃了這麼個啞巴虧,官運還能好得了嗎?”
“可惡!”珍嬪恨恨地,接著又問:“皇上那兒也是這樣子?”
“比較好一點兒。”
“不行!我可得跟皇上提一提。”
“奴才求主子別這麼做。”王有放低了聲音說,“如今忌主子的人,已經挺多的了。主子就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老大人想一想,犯不著招小人的怨。”
聽得這話,珍嬪便覺得委屈。桂祥補了工部右侍郎,德馨在江西的官聲很不好,但仍舊安然做他的巡撫,只有自己的父親長敘,至今未曾補缺。聽說皇帝倒跟慈禧太后提過,不知為何沒有下文?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壞話的緣故呢?
見珍嬪怔怔地在想心事,王有覺得進言的機會到了,便用低沉而誠懇的,那種一聽便生信賴之感的聲音說:“奴才替主子辦事,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麼樣替主子往好裡打算?如今用度太大,不想個法子,可真不得了。有幾位宮裡,都是孃家悄悄兒送錢來用,那是真叫莫可奈何!這麼尊貴的身分,按說應該照應孃家,誰知沒有好處,反倒累孃家!自己想想也說不過去。”
“是啊!”珍嬪焦灼地說,“那就太說不過去了。而況……。”她想說:“而況,我孃家是詩禮世家,沒有出過貪官,也貼不起!”但以年輕好面子之故,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
不過,話雖沒有說出來,因為“而況”是深一層說法的發端之詞,所以王有能夠猜想得到,她還別有難處。這樣,話就更容易見聽了。
於是,王有輕輕巧巧地說了一句:“其實只要主子一句話,什麼都有了。”
珍嬪一愣,她的心思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而且也立刻作了決定,“你要我給皇上遞條子可不行!”她凜然作色地答說。
王有想不到一開口就碰了釘子!費了好大的勁,話說得剛入港,自然不甘半途而廢,所以他定定神,重新鼓起勇氣來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