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叫魯伯陽。”
有名有姓,似乎不能不信,“那麼,”王有問道:“這十幾萬花在那兒了呢?”
“路子沒有走對,是花在七爺府裡。”
醇王居然也幹這種事?王有可真不敢相信了,“不會吧?”
他大搖其頭。
“我想也不至於。不過話是真不假,或許是七爺府裡什麼人插著七爺的旗號在招搖,也是有的。”
“旁人的事暫且不管它了。”王有定神想了一會,將因果利害關係,下手的步驟都考慮到了,認為不妨一試,便即收束話題,作了一個約定:“咱們這件事,第一要隱秘;第二要順著勢子走,不能勉強。如果你肯照我的話做,我就去探探口氣看。可有一件,倘或不成,你可別怨我。”
“那當然。這不是拿鴨子上架的事。再說,我也識得輕重,你放心好了。”
全庚口裡說的是一套,心裡所想的又是一套。他對珍嬪,倒是較之王有對他的主子,還要來得有信心,這因為內務府在內廷行走的人多,各宮各殿的事就知道一些,所以反比只在景行宮當差,見聞限於一隅的王有,更瞭解珍嬪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凡是常有差使進宮的人都知道,帝后的感情已經冷淡得不可救藥,不但單獨相處談不上,甚至每天為慈禧太后請安之時,亦是望影互避。長日多暇,皇帝總是跟珍嬪在一起共度黃昏。因此,又有兩首宮詞,第一首是:
“鶫鵁聲催夜未央,高燒銀蠟照嚴妝;臺前特設朱墩坐,為召昭儀讀奏章。”
這是說,皇帝彷彿仿照文宗當年命“懿貴妃”伺候書桌、代批章奏的故事,特召珍嬪來唸奏摺。第二首則是唐明皇的典故了:
“鳳閣春深電笑時,昭容舞袖御床垂;霓裳未習渾閒事,戲取邠王小管吹。”
其中的旖旎風光,雖不為外人所知,但玉管聲清,遙度宮牆,也可以想見皇帝在景仁宮的情致。象珍嬪這樣的寵妃,如果有所幹求,皇帝是決不忍拒絕的。
因此,全庚覺得自己的這條路,極有把握,不怕人爭,也不怕人阻斷,盡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接頭。不然倒象假名招搖,亂撞木鐘,反而引人懷疑。
※ ※※
在王有,卻始終持著小心之戒。事情是好的,就怕沉不住氣,第一句話不得體,不中聽,珍嬪答一聲:少管這種閒事!那就什麼話都無法往下說了。
盤算又盤算,還要等機會。這天慈禧太后派人來頒賞件,只是兩個荷包,照例遙叩謝恩以後,還要發賞。賞號也有大致的規矩,象這種賞件,總得八兩銀子,而王有卻故意少給,扣下一半。
“怎麼回事?”儲秀宮的小太監平伸手掌,託著那四兩銀子,揚著臉問:“這四兩頭,是給蘇拉的不是?”
“兄弟!”王有答道,“你就委屈點兒吧!也不過就走了幾步路,四兩銀子還少了?”
儲秀宮派出來的人,因為靠山太硬,無不跋扈異常,這名小太監連珍嬪都不放在眼裡,那還會在乎王有?當下破口大罵,而且言詞惡毒,說“看其上而敬其下”,必是看不起“老佛爺”,所以照例的賞賜,有意扣剋。他也不是爭那四兩銀子,“是替老佛爺爭面子,爭身分!”
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可沒有人能承受得住。便另外有人出來打圓場,連王有自己也軟下來了,說好說歹,又給了八兩銀子,反比例分倒多花了四兩。
珍嬪一直在玻璃窗中望著。心裡非常生氣,但不便出頭,因為身分懸殊,如果讓那小太監頂撞兩句,就算慈禧太后能替她出氣,重責無禮的小太監,也仍舊是件不划算的事,所以一直隱忍著,直到事完,方始將王有找來細問。
王有對那小太監的前倨後恭,以及有人出來打圓場,都是他預先安排好的,為的是要引起珍嬪的注意,好重視他所嘆的苦經。
他替珍嬪管著帳。景仁宮的一切開支,都由他經手,“主子的分例,每個月三百六十兩,按說伙食不必花錢,零碎雜用,每個月用不到二百兩,能有一百六十兩剩下,攢起來到逢年過節賞人,實在也很寬裕的了。可是,”他緊皺著眉說,“這兩年不同了。去年收支兩抵,就虧空也有限,打今年起,每個月都得虧空百把兩。這樣下去,越虧越多,有金山銀山也頂不住呀!”
珍嬪驚訝,“原來每個月都鬧虧空!我竟不知道。”她微帶焦灼地問,“虧空是怎麼來的呢?”
“這還不就是奴才剛才跟人吵架的緣故。”王有答道,“老佛爺平時派人頒賞件,來人的犒賞,原來不過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