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皇上親裁庶政,日理萬機,而且外患未平,內憂未除,要請皇上‘屏絕憂煩’,這話不是白說嗎?”
欒太被問住了,僵在那裡,很不得勁。於是六品御醫李德立,為了解他的圍,向偏站了一步,越次陳述。
“焦大人見得極明。”他說:“聖恙之難著手,正就是這些地方。”
這一說,坐著的人都覺得滿意,因為他啟示了一個很好的說法,也留下了一方什麼人都可以脫卸責任的餘地,皇上的病必須靜攝,而宵旰勤勞,國事憂心,以致藥石無靈,實非人力所能挽回。倘或真個“不行”,則死於積勞,應為天下後世臣民所感念。推衍焦祐瀛和李德立的話,連皇帝自己都可以瞑目無愧了。
這李德立字卓軒,醫道平平,但言語玲瓏得體,善於揣摩貴人心理,開方子愛用人參、肉桂、鹿茸這些貴重藥,來投貴人的所好。而且毫無太醫架子,奔走權貴豪門,遇人總是以笑臉相迎,所以人緣極好,熟識的王公大臣都拿他當個門下清客看待,不稱官名,只叫“卓軒”。
“卓軒,”怡親王說:“聽聽你的!”
“院使的脈案極精。”李德立先照應了他的“堂官”,然後說他自己的心得:“幸喜皇上頗能納食,‘藥補不如食補’,雖是人人皆知的常談,實有至理。如今時序入夏,陽氣上升,於聖體略有妨礙,只要憂煩不增、胃口不倒,平平安安度過盛夏,一到秋涼,定有大大的起色。”
這番話平實易解,不比欒太口頭的陳訴,亦象是在寫脈案,盡弄些醫書上的文字,叫人聽了似懂非懂,覺得吃力。所以相視目語,一致表示嘉許!
“好!”怡親王用他那個黑黑的、抹鼻菸的手指指著他們三個人說:“你們好好盡心吧!等秋涼迴鑾,我保你們換頂戴!”
“謝王爺的栽培。”欒太就手請了個安。
“王爺可還有別的話吩咐?”杜翰問道,“沒有別的話,就讓他們歇著去吧!”
“我沒有話了。看看別的,有那位大人有話要問。”怡親王環視一週,最後把目光落到鄭親王端華身上,一揚臉說:“老鄭!”
鄭親王端著水菸袋,儘自把根紙煤兒搓來搓去,搓了半天,拿紙煤兒點點欒太說:“我勸你一句話:勤當差,少開口!”
“對了!”焦祐瀛馬上接著說:“欒老爺,你可記住了,在這兒說的話,片言隻字,都有干係,一句也不能洩漏出去。”
“是!”欒太很沉著地答應一聲,領著他的屬下退了下去。
這三個人倒是謹守告誡,出了軍機直廬,什麼話也不敢說。但是訊息還是洩漏了。有小安子佈置著的耳目,很快地把欒太和李德立在軍機大臣面前所說的話,傳到內宮,輾轉入於懿貴妃耳中。
入耳自然驚心!懿貴妃特別重視李德立的那句話:“平平安安度過盛夏,一到秋涼,定有大大的起色,”這不就是說,今年這個夏天怕度不過嗎?果然如此,可有些叫人措手不及了!
她咬著嘴唇沉吟著,一時倒失去了主意,不知道這話應該不應該告訴皇后?翻來覆去地想了又想,終於決定,暫且不說,於己有利。因為,這可能是個“獨得之秘”。
但除此以外,其餘的話卻都不妨告訴皇后,而且也正好親自去看一看動靜,所以隨即傳話,要進遏中宮。
第一部分慈禧全傳(一)(9 )
聽了懿貴妃的略帶渲染的報告,皇后深為駭異。太醫的面奏和對軍機大臣的陳述,內容出入甚大。當然,“為寬聖慮”,在皇帝面前要隱瞞病情,這個理由,一點就明,因此皇后對懿貴妃的話,自是深信不疑的。
慢慢抽完了一袋煙,皇后終於下了決心,“你先回去吧!”
她對懿貴妃說,“我來辦!”
懿貴妃不便也不宜多問,應聲“是”,退了出來。未出殿門,就知道了皇后的辦法。
“傳懿旨,”是雙喜傳話給太監的聲音:“看麗妃在那兒?
快找了來!“
懿貴妃暗暗得意,忙了一上午,到底把自己的目的達成了。可也不無希望,最好能親自在場,看著皇后如何申斥麗妃,那才真的叫痛快!
然而她如果真的在場,卻也未見得會痛快。皇后天生寬厚和平的性情,從無疾言厲色,所以把麗妃召來,也只是規勸一番而已,倘或期待著她會對麗妃放下臉來申斥,那就一定要失望了。
“你知道我找你來的意思嗎?”皇后向跪著的麗妃問。
“請皇后開導。”
“你起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