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貴妃皺一皺眉說,“為了皇上的病,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夠煩人的了,再要讓他們瞧見這個,不知道又嚼什麼舌頭?”
“是呀!皇上有時候在那兒‘叫起’,召見臣工的地方,麗妃怎麼這麼不檢點呢!”
“這也怨不得麗妃,她年輕不懂事,膽兒又小,脾氣又好,皇上說什麼,她還能不依嗎?”
皇后默然,慢慢地拿起菸袋,懿貴妃搶著替她裝了一袋煙,又取根紙煤兒,就著蟹殼黃的宣德香爐中引火點了煙,靜候皇后說話。
皇后心地忠厚,抽著煙心裡在想,誰說懿貴妃把麗妃視作眼中釘?看她此刻,竟是頗為迴護麗妃。只是外面若有關於宮闈的風言風語,自己位居中宮,倒不能不打聽打聽。
於是皇后問道:“外面有些什麼風言風語啊?”
“皇后還不知道嗎?”懿貴妃故作驚訝地。
“沒有誰跟我說過。”
“那必是他們怕皇后聽了生氣。”
“那一朝、那一代沒有風言風語?”皇后從容說道,“外面說得對,咱們要聽他們的,說得不對,笑一笑不理他們,不就完了嗎?”
“皇后可真是好德量!叫我,聽了就忍不住生氣。”
“倒是些什麼話啊?”
“話多著呢!”懿貴妃似有不知從何說起之苦,遲疑了半晌才籠統說了一句:“反正都說皇上不愛惜自己身子。”
“噢!原來是這些個話?那也不是一天才有的。”
看到皇后爽然若失,不以為意的神情,懿貴妃相當失望。看樣子,是非說一兩句有稜角的話,不能把她的氣性挑起來。於是她故意裝出想說不敢說的神氣,要引逗皇后先來問她。
皇后果然中計,看著她說:“你好象還有句話不肯說似地?”
“我……,”懿貴妃低首斂眉,“有句話傳給皇后聽,怕皇后真的要生氣。”
“不要緊!你說好了。”
“外面很有些人這麼說,說皇后的脾氣太好了,由著皇上的性兒,糟踏自己的身子。倘或象當年孝和太后那樣,皇上的病,不會弄成今天這個地步。”
孝和太后是先帝宣宗的繼母,秉性嚴毅,后妃畏憚,以她來相提作比,顯然是說皇后統攝六宮,失於姑息,以致無形中縱容了皇帝,溺於聲色,漸致沉痾。這分咎戾,如何擔當得起?
皇后終於動容了!驚多於怒,而皆歸於憂急不安,問計於懿貴妃說:“外面這些話,對我是稍微苛刻了一點兒,可也實在是好話,你看,該怎麼辦呢?”
“自然是請皇后,多勸勸皇上。”
“嗐!”皇后重重嘆口氣,“勸得還不夠嗎?你說你的,他當面敷衍,一轉背全忘了。你說有什麼辦法?”
第一部分慈禧全傳(一)(6 )
“辦法自然有。只怕皇后馭下寬厚,不肯那麼做!”
皇后復又沉默,她懂得她的話,但要她以中宮的權威,制抑妃嬪的承幸,照她的性格來說,也實在是件不容易辦到的事。
皇后心中的疑難,懿貴妃看得明明白白。任何事她一向是不發則已,一發就必須成功,費了半天的心機唇舌,眼看已經把皇后說服,不想又有動搖的模樣。如果以一簣之虧,前功盡棄,越發不能叫人甘心。但這一簣之功,關係重大,必得好好想幾句話,一下子打入皇后心坎,立見顏色。稍一遲疑,皇后必朝寬處去想,那就風流雲散,什麼花樣也沒有了。
這樣轉著念頭,很快地想到了極厲害的一著,她刻意去回憶十幾年前的往事,父親死在安徽徽寧池廣太道任上,官場勢利,向來是“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抬”,既無親友照應,又留下一大筆債,身為長女,好不容易拋頭露面,說盡好話,才湊成一筆盤柩回京的川資。忘不了長江夜泊,寒潮嗚咽,與弟妹睡在後艙,聽母親在中艙撫柩飲泣的聲音,真個淒涼萬狀,想想倒不如推開船窗,縱身一跳……。
只要一觸及這些回憶,懿貴妃就忍不住紅了眼圈,鼻子裡息率息率作響。沉思中的皇后,聞聲轉臉,正看到她從衣袖中抽出手絹兒在悄悄的拭淚,不免吃驚。
“怎麼啦?你!”
不問還好,一問,懿貴妃淚流滿臉,一溜下地,跪在皇后炕前,哽咽著說:“皇上今兒又‘見紅’了!這麼下去,怎麼得了呢?”
皇帝的“紅痰不時而見”,咯血亦是常事,但讓懿貴妃這樣痛哭陳訴,似乎顯得病勢格外沉重了,皇后心慌意亂,只拍著她的肩,連聲勸慰:“別哭!別哭!”但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