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慈禧太后答了這一聲,倒有些茫然了,這是她第一次在夜裡收到緊急軍報,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定神細想一想,記起先帝遇到這樣的情形,必是先收折來看,有的表面緊急,實際上無關輕重;有的需要先作一番考慮,不妨到第二天再發下去;也有的必須即時指授方略,那就要立刻飛召軍機大臣來商議,甚至找值班的軍機章京來,口述諭旨,當夜馳發軍前。
於是她吩咐宮女去開了門,接來內奏事處呈進的黃匣,同時傳話,叫安德海在外待命。
匣子裡一共兩道奏摺,都是從浙江來的,一道是前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在籍幫辦團練,分守浙東的王履謙,奏報浙江嚴州等處的洪軍,用八漿炮船,由臨浦攻打蕭山,連陷諸暨,隨即全力進攻紹興,府城腹背受敵,終於被攻破西門,全城陷落,自請處分。另一道是浙江巡撫王有齡、杭州將軍瑞昌,連銜會奏,說杭州省城為洪軍的“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賢,重重包圍,形勢危急,請求速派援軍。
慈禧太后對浙江的地形和軍事態勢,不甚明瞭,但杭州是浙江的省城,紹興是浙東的名邑,這是她知道的。更因為是六百里加緊的軍報,越發覺得事機急迫,不能耽誤,心裡盤算了一下,便即喊道:“小安子!”
“奴才在這兒。”安德海在窗外答應:“你知道不知道,軍機處這會兒有人沒有?”
“怎麼沒有?有值夜的軍機章京,住在方略館。”
“對了,我倒忘了!你趕快把這兩個摺子送了去,讓他馬上送給六爺去看。”慈禧太后又說:“這是要緊的軍情,可別耽誤了。”
於是,安德海接了黃匣,到敬事房要了鑰匙,開出宮門,交代乾清門侍衛把那兩道奏摺送到方略館。
方略館在武英殿北面,值夜的漢軍機章京許庚身,奉命編制近十年的軍機處檔案,正埋首在故紙堆中。接到乾清門侍衛送來的黃匣,以及口傳的慈禧太后的旨意,不敢怠慢,開啟黃匣,拿起奏摺一看,頓時五中如沸。許庚身正是杭州人,他家的老屋,還是明朝傳下來的,族人甚多,如今危在旦夕,當然懸心不已。
然而公事要緊,只得暫且把自己憂煩丟開,託了一同值夜的滿軍機章京代為照應,匆匆繞過內務府,套車出西華門,往北直奔翔鳳衚衕的鑑園。恭王宴客剛散,聽說軍機章京送奏摺來,便叫請到書房見面。
行過禮,呈上奏摺,恭王才看了幾行,便先吩咐:“星叔,你慢點走!”
這當然因為許庚身是杭州人,而且一向主辦軍事方面的廷寄諭旨,特意留他下來,要有所諮詢,因此在恭王看折時,他一個人坐在旁邊,默默地盤算,準備有所建議。
“星叔,”恭王憂形於色地問道,“你看紹興一陷,杭州還能守得住不?”
“難,難!”許庚身使勁搖著頭,“紹興一失,寧波不保,寧紹兩府極富庶,為浙江軍餉所自出,故而失寧紹則絕餉源,此其一。紹興與杭州一訂之隔,寧紹一失,匪軍必渡江夾攻省城,杭州成了孤懸之地,萬難堅守,只怕就是此刻,滿漢六十萬生靈,已罹浩劫!”
許庚身語聲低沉,臉色慘白,在燁燁的燭光下,微見淚痕。恭王知道他念切桑梓,想起杭州亦是旗人駐防的地區,雖也築有滿城,而彈丸之地,如何自保?破了杭州,旗人的遭遇,一定比漢人更慘,所以心裡也惻惻然地,相當抑鬱。
“王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告辭了。”
第十部分慈禧全傳(十)(12)
“你不必難過!”恭王的情緒也激動了,“彼此要同舟共濟!不分滿漢,總要戡平大亂,才有好日子過。好在朝中大局已定,儘可全力專注在軍事上面。明天我得跟兩宮好好陳奏,你預備一張江南兩浙的地圖,怕太后還弄不清地名。”
許庚身答應著,回到方略館,找出地圖和《嘉慶一統志》來,細心考查,制了一張兩浙現勢圖,註明兵力配備,極其簡明實用。
這張地圖第二天上午攤開在御案上,慈禧太后一看便失聲驚呼:“喲!杭州成了個孤城了嘛!”
“是!”恭王指點著江南的形勢說:“這就象行圍一樣,攆啊攆的,把匪軍都攆到一個角落裡來了。”
兩宮太后都知道在熱河行圍行獵的方法,是四處八方把野獸趕到預定的地點,然後發弓開槍,才大有斬獲,所以對恭王的這個譬喻,都能充分領會。
“照這樣子看起來,杭州的危急,原在意料之中。”
“太后聖明。”恭王欣然答道,“臣籌思已久,江南的軍事,必得統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