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則例拿了來,看著單子一款一款地問,該給的畫個圈,不該給的,老實不客氣,取筆一槓子把它勾銷。這樣親自處理完了,把筆一擲,吩咐明善:“照這個數給!有例不減,無例不興。你告訴小安子,他再要借事生非,小心他的腦袋!”
明善和他的屬官,不敢把恭王的話照實傳給安德海聽,反倒賠上不少好話。同時看庫中有富餘的東西,悄悄地又添上些,但是恭王大刀闊斧地刪減得太多了,小小的添補,無濟於事。
安德海心裡雖有些懊悔,順風旗不該扯得太足,搞出這麼一場沒趣,可是這絲悔意,一現即沒,接下來便是又氣、又恨、又著急。
著急的是,第一,在慈禧太后面前交不了差,要東西要不來,顯得不會辦事;其次是已經在宮裡誇下海口,說只要他到一趟內務府,不怕他們不給。而現在呢?依然只是一份任何人都可以要得到的例規,這面子可丟得大了!
這一急非同小可!而且因為恭王還在內務府,他也不敢發牢騷,說氣話,只鐵青著臉,連連冷笑,把恭王親自勾過的單子,拿了就走。
剛走出大門,只聽得有人在喊:“安二爺,安二爺!”一面喊,一面已走上來拉住了安德海的衣服。
回頭一看,是內務府一名打雜的筆帖式,名叫德祿,也算熟人;安德海便皺著眉問:“幹嗎?”
“知道你今兒不痛快,”德祿陪笑道:“想請安二爺喝一鍾。”
“那兒有跟你喝酒的工夫?”
“我知道。不是這會兒。”德祿把聲音放低了說:“快到年下了,不弄兩子兒,這個年可怎麼過呀?”
這句話說到了他心裡,想了想問道:“什麼事兒?費挺大的勁,弄不著幾兩銀子,我可不幹。”
“當然不是百兒八十的。也不費勁,只要安二爺你到一到,就有這個數!”說著,伸出一個手指來。
“一百?”
德祿使勁地搖著頭,並且矜持地微笑著,彷彿覺得他所見太小似地。
“一吊?”
“對了!”
“一吊”就是一千,只到一到就掙一千兩銀子,世上那有這樣的好事?安德海不由得也搖頭。
“安二爺你不信是不是?那也不要緊,今兒晚上咱們‘老地方’見,喝著酒,我細細說給你聽,你要覺得不行,就算我沒說。反正喝酒消寒,總是個樂子。”
聽他的語氣,看他的神色,是那種極有把握的泰然,安德海心想:管他呢?且擾他一頓,聽他說些什麼再作道理。
於是點點頭說:“好,今兒晚上,老地方。你要冤我,你看我可饒得了你!”
德祿笑笑不答,安德海也管自己走了。因為有了這一個意外的機會,同時打了一會岔,心裡便覺得好過得多。回至長春宮,先不到慈禧太后那裡,在宮後自己起坐休息的那間屋子裡,找了個小太監來,先打聽打聽慈禧太后在幹些什麼?
“主子上‘東邊’去了。怕得到晚上才會回來。”
“怎麼啦?”
“咦!”那小太監詫異地問道:“怎麼,二爺你還不知道嗎?
‘東邊’孃家的老太太,今兒個沒了。“
“啊!我真還不知道。”說著,已把身子站了起來,“我到‘東邊’去看看。”
“二爺!”小太監拉住他說,“我還告訴你,老五太爺也差不多了,外面傳進來的話,只不過拖日子,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是年裡的事。主子直嘆氣:”好好一個年,都叫喪事給攪了!‘
看樣子心裡挺不痛快的,你上去可當心點兒!“
明明是一番好意,安德海覺得最後兩句話不中聽,倒象受了侮辱似的,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罵道:“去你孃的,你可當心一點兒!”
小太監捱了罵,還不知道他的氣從何而來?望著他的背影,咬著牙低聲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走著瞧吧,總有一天,皇上要你的腦袋!”
安德海卻是揚長去了。到了“東邊”,剛一踏入綏履殿,便聽見哭聲,殿外太監、宮女一個個神情哀慼,他也被提醒了,趕緊拉長了臉,悄悄挨近東暖閣。從窗戶中望進去,只見慈安太后掩臉大哭,慈禧太后拿著手絹,正在陪淚,兩位公主也是眼淚汪汪地,卻不斷勸慰慈安太后。唯有小皇帝沒有掉眼淚,站在一邊,怔怔地望著,彷彿還不解出了什麼事似地。
這時候內務府大臣明善也已得到訊息,趕來照應。太后的寢宮,不得擅入,只在門外候旨,讓那裡的總管太監進去奏報。
於是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