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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慈禧太后有句話在心裡盤旋又盤旋,終於問了出來:“六爺呢?”

安德海早在等著她問這句話,隨即以毫不經意的語氣答道:“六爺不在府裡玩兒。”

“在那兒?”

“主子沒有聽說過?”安德海故意訝異地問,“六爺有個園子。”

“是‘鑑園’嗎?”

“就是鑑園,大著哪,在後湖,大小翔鳳衚衕。鑑園有一寶,宮裡連熱河行宮算上,全都給比下去了。”

“噢!”慈禧太后越發注意了,“是什麼寶啊?”

“好大好大的一面水晶鏡子,擱在樓上,鏡子裡船啊、人啊、水啊,清清楚楚的,簡直就是把個後湖搬到六爺園子裡去了。”

慈禧太后想象著那鏡中的景緻,心裡說不出的一種酸酸的滋味,同時嘴角現出冷笑,那雙鳳眼,看上去也格外地往鬢邊拉長了。

“又是王府、又是園子,給他‘雙俸’可又不肯要,我就不明白了,他怎麼才夠開銷?”

“六爺就要了‘親王雙俸’,可也不夠開銷啊!”安德海慢吞吞地說,“那就不如不要,還落個名兒。”

話中有話,而且所關不細,慈禧太后不免考慮,是開口問他,還是讓他自己說?

自然是讓他自己說!但這得有個駕馭的方法。略想一想,她說:“你也別聽那些人的謠言。”

小小的一條激將之計,就把安德海的話都擠出來了。他把恭王府“提門包充府用”的公開秘密,加油加醬地形容了一遍。事情是有的,當國的恭王,有許多意外的支出,尤其是三天兩頭就有的恩賞,那怕是御膳房所裝的四樣點心,太監奉旨頒到府裡,就算一大恩典,必須厚犒使者。因此,恭王常苦財用不足。他的老丈人桂良,出了個主意,把來謁見恭王的官員,賞賜王府門上的“門包”,提出一個成數繳到帳房裡,補助王府的開支。這一來,“門包”自然加大了,成為變相的納賄。

慈禧太后對此原有所聞,現在知道了詳情,不住冷笑。快過年了,她在心裡想,且擺著,慢慢兒來,總有一天要讓恭王知道利害。

這一個年自然過得特別起勁。宮中歲時令節,原有許多熱鬧好玩的節目,往年喪服未滿,大難未除,一概蠲免,這一年可得好好鋪張一番了。

安德海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藉著過年添新換舊為名,開了長長的一張單子,去找內務府的官員要東西。

單子開啟來一看,把內務府的司官嚇了一大跳,“我的安二爺,”他苦著臉說,“這差使叫我們怎麼當。”

“怎麼?是多了不是?”他很輕鬆地說,“好辦得很,你拿筆畫一條紅槓子,我把單子拿回去跟兩位太后交了差,不就沒事了嗎?”

這明明是拿“大帽子”壓人,內務府的司官,不敢答腔,唯有忍氣吞聲,跟他慢慢兒磨。但一場冗長的談判,幾乎並沒有什麼結果,安德海口口聲聲“太后交代的”,所作的讓步,非常有限。

承辦的司官無可奈何,只能好茶好煙奉承,先把安德海穩住了,然後拿了那張單子去見堂官——內務府大臣明善。

明善也感到為難,但他能作的主,又非司員可比,指示了一個宗旨,凡是庫裡現成,不必支款購置的,不妨儘量撥給。於是又要先查庫帳,正搬出一大堆帳簿與單子上所開列的品目數量在查對時,有個蘇拉來報告明善,說恭王來了。

恭王兼領著“管理內務府銀庫”的差使,實際上等於內務府的第一號權力人物。當明善起身迎接,還未出屋時,他已走上了臺階,從窗戶中,一眼望見大批帳簿,便不回自己屋裡,一腳跨了進來,卻又不問帳簿,只說:“我看見小安子在外面大模大樣坐著。他來幹什麼?”

明善不敢隱瞞,照實答道:“他奉了懿旨,來要過年的東西。已經商量了半天了,商量不通。”

“怎麼叫商量不通?”恭王心裡已有些冒火了,“他要什麼東西?拿單子來我看!”

語氣冷峻嚴厲,明善頗為失悔。他不想得罪安德海,但話已出口,再要為他迴護,那是欲蓋彌彰,不但沒有效果,而且可能會引起恭王的懷疑,把自己牽連在內,太不智了。

於是他把單子送了上去,恭王接在手裡一看,臉上越繃越緊,雖未發怒,卻比發出怒聲更令人畏懼。

“拿‘則例’來!”他說。

各衙門都有“則例”,詳細記明本衙門的職掌和辦事的程式。內務府的則例中,有太后、皇帝、皇后、妃嬪和皇子、皇女按日、按月、按年所應得到的供給。恭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