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紅頭髮抖動著,嗓音粗重起來:“啊,我說,你可是坐輪船來的,坐蒸汽來的。”
“我年青的時候得用肩膀拉著纖,拽著船往上走。船在水裡,我在岸上,腳下是扎人的石塊兒!”
“沒日沒夜地往前拉啊拉,腰彎成了是,骨頭嘎嘎地響,頭髮都曬著了火,汗水和淚水一起往下流!”
“親愛的阿遼少,那可是有苦沒處說啊!”
“我常常臉向下栽倒在地上,心想死了就好了,萬事皆休!”
“可我沒有去死,我堅持住了,我沿著我們的母親河伏爾加河走了三趟,有上萬俄里路!”
“第四個年頭兒上,我終於當上了縴夫頭兒!”
我突然覺著這個乾瘦乾瘦的老頭兒變得非常高大了,像童話裡的巨人,他一個人拖著大貨船逆流而上!
他一邊說一邊比劃,有的時候還跳上床去表演一下怎麼拉縴、怎麼排掉船裡的水。
他一邊講一邊唱,一縱身又回到了床上:“啊,阿遼少,親愛的,我們也有快樂的時候!”
“那就是中間休息吃飯的時候。夏天的黃昏,在山腳下,點起箐火,煮上粥,苦命的縴夫們一起唱歌!啊,那歌聲,太棒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伏爾加河的水好像都流得越來越快了!”
“多麼美妙啊,所有憂愁都隨歌聲而去!”
“有時熬粥的人只顧唱歌而讓粥溢了出來,那他的腦袋上就要挨勺子把兒了!”
在他講的過和中,有好幾個人來叫他,可我拉住他,不讓他走。
他笑一笑,向叫他的人一揮手:“等會兒……”
就這樣一直講到天黑,與我親熱地告了別。
姥爺並不是個兇惡的壞蛋,並不可怕。不過,他殘酷地毒打我的事兒,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大家紛紛效念姥爺的作法,都來陪我說話,想方設法讓我高興起來。
當然,來的最多的還是姥姥,晚上她還跟我一起睡覺。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小夥子茨岡。
他肩寬背闊,一頭捲髮,在一天傍晚來到了我的床前。
他穿著金黃色的襯衫,新皮鞋,像過節似的。尤其是他小黑胡下雪白的牙齒,在黑暗中特別引人注目。
“啊,你來看看我的胳膊!”他一邊說一邊捲起了袖子,“你看腫得多麼厲害,現在還好多了呢!你姥爺當時簡直是發了瘋,我用這條胳膊去擋,想把那樹條子檔斷,這樣趁你姥爺去拿另一條柳枝子時,就可以把你抱走了。
“可是樹條子太軟了,我也狠狠地捱了幾下子!”
“小傢伙,算你有福!”
他笑了起來,笑得非常溫和:“唉,你太可憐了,你姥爺那傢伙沒命地抽!”
他使勁吹了一下鼻子,像馬似的。
我覺得他很單純,很可愛。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了他,他說:“啊,我也愛你啊,正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去救你的!”
“為了別人,我不會這麼幹的。”
爾後,他東張西望了一陣子,悄悄對我說:“我告訴你,下次再捱打的時候,千萬別抱緊身子,要鬆開、舒展開,要深呼吸,喊起來要像殺豬,懂嗎?”
“難道還要打我嗎?”
“你以為這就完了?當然還會打你。”他說得十分平靜。
“為什麼?”
“為什麼?反正他會不斷地找碴兒打你!”
頓了頓,他又說:“你就記著,鄶展開躺著!”
“如果他把樹枝子打下來以後,還就勢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隨著他轉動身子,記住了沒有?”
他擠了擠眼:“沒問題,我是老手了,小朋友,我渾身的皮都打硬了!”
我看著他好像在說著別人的痛苦似的快樂,不禁想起了姥姥講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故事。
第三章
我身體好了以後,慢慢地看出來,茨岡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的地位頗為特殊。
姥爺罵他不如罵兩個舅舅多,在私下裡,姥爺還常常誇他:“伊凡是個好手,這小子有出息!”
兩個舅舅對他算和善,從來不像對格里高裡那樣,搞什麼惡作劇。
對格里高裡的惡作劇幾乎每天都要搞一次。有時是用火把他的剪子燒燙,有時則是在他的椅子上安一個頭兒朝上的釘子,或者把兩種顏色不同的布料放在這個幾乎成了瞎子的老工匠的手邊,等他縫成了不同顏色的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