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吐出粉紅色的舌頭,吹蠟燭,樣子很可笑,又可怕。
姥姥沉吟了一會兒,又來了神兒:“不家一回,我看見了被詛咒的人。
“那也是在夜裡,颳風下著大雪,我在拇可夫山谷裡走著。
“你還記得嗎?我給你講過,米哈伊和雅可夫在那兒的冰窟窿裡想淹你的父親?
“我就是走到那兒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尖叫聲!
“我猛一抬頭,見三匹黑馬拉著雪撬向我飛奔而來!
“一個大個子鬼趕著車,它頭戴紅帽子,坐要車上像個木樁子巔挺挺的。
“這個三套馬的雪橇,衝了過來,立刻就消失於風雪之中了,車上的鬼們打著口哨,揮舞著帽子!
“後面還有7輛這樣的雪橇,依次而來,又都馬上消失了。
“馬都是黑色的。你知道嗎?
馬都是被父母咒過的人,鬼驅趕著們取樂,到了晚上就讓它們拉著去參加宴會!
“那次看見的,可能就是鬼在娶媳婦兒……”
姥姥的話十分確鑿,你不能不信。
我不特別愛聽姥姥唸詩。
有一首詩,講的是聖母有苦難人間視察的事兒,她訓斥了女強盜安雷柴娃公爵夫人,不要搶劫、毆打俄羅斯人。
有的詩講的是天之驕子阿列克塞。
有的講的是戰士伊凡。
關於英明的華西莉莎。
公羊神甫和上帝的教子。
女王公馬爾法。
烏斯達老太婆和強盜頭子。
有罪的埃及女人馬麗亞。強盜的母親的悲哀,等等。
她嘴裡的詩歌、童話和故事,數也數不清。
姥姥什麼都不怕,她不怕鬼,也不怕姥爺或者是什麼邪惡的人,可就是特別怕黑蟑螂。
蟑螂離她很遠,她就能聽見它爬的聲音。
她常的半夜裡把我叫醒,說:“親愛的阿遼沙,有一隻蟑螂在爬,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快去把它碾死吧!”
我迷迷糊糊地點上蠟燭,在地板上爬來爬去地找蟑螂。
可並顯而易見每次都能找到:“沒有啊!”
姥姥以被矇頭,躺在被窩裡,含糊地說:“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來了,爬呢……”
她的聽覺太神奇了,我在離床很遠的地方找到了那隻蟑螂。
“碾死了?
“噢,感謝上帝!也感謝你,我的寶貝兒!”
她掀開被子露出頭來,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隻小蟲子,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在死寂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極其靈敏,稍有動靜,她便會顫抖著說:“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你為什麼那麼怕蟑螂?”
她會講出一套她自己的理論來:“
上帝給每一種小蟲子以特定的任務:上鱉出現,說明屋子裡潮溼了;臭蟲出來是因為牆髒了;跳蚤咬誰,誰就會生病……“只有這些黑乎乎的小東西,爬來爬去的,不知道有什麼用?
“上帝派它們來幹什麼?”
這一天,她正跪在那裡虔誠地向上帝禱告,姥爺闖了進來,吼道:“上帝來了!老婆子,著火了!”
“什麼?啊!”
姥姥“騰”地一下從地板上跳了起來,飛奔而去。
“葉芙格妮婭,把聖像像下來!
“娜塔莉婭,快給孩子們穿衣服!”
姥姥大聲地指揮著。
姥爺則只是在那裡哀號。
我跑進廚房。
向著院子的廚房被照得金光閃閃,地板上飄動著閃閃爍爍的紅光。
雅可夫舅舅一邊穿靴子,一邊亂跳好像地上的黃光燙了他的腳似的。他大喊:“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姥姥大聲申斥著他,出手一推,他幾乎摔倒。
染坊的頂子上,火舌舒捲著,舔著門和窗。
寂靜的黑夜中,無煙兒的火勢,如紅色的花朵,跳躍著盛開了!
黑雲在高處升騰,卻擋不住天上銀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紅雪,牆壁好像在抖動,紅光流瀉,金色的帶子纏繞著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嘩啦,各種各樣奇異的聲音一劉奏響,大火把染房裝飾成教堂的聖壁,吸引著你不由自主地想走過去,與它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