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門,看他上了大車,震動的車輪搖搖晃晃地走在泥濘的路上。
他剛走,姥姥就開始沖洗那間房子,我在屋了裡來回走了故意打擾她。
“快走開!”
“你們為什麼把他趕走?”
“這不是你問的!”
“你們都是混蛋!”
“你瘋了?”
她掄起了拖把,嚇唬我。
“我沒說你!除了你,都是混蛋!”
吃晚飯的時候,姥爺說:“謝天謝地,看不見他了!這傢伙讓我心口窩堵得慌!”
我恨恨地把勺子弄斷了,又捱了一頓揍。
我和我們祖國中的無數優秀人物的第一個的友誼,就這麼結束了。
第九章
回憶過去,我以為自己那時可以說是個蜂窩。各式各樣的知識和思想,都儘可能地被我吸了進來,其中自然不乏骯髒的東西,可我以為只要是知識就是蜜!
“好事情”走了以後,我和彼德大伯挺要好。
他也像姥爺那樣,乾瘦乾瘦的,個子矮小很多,像個小孩扮成的老頭兒。
他臉上皺紋堆累,眼睛卻非常靈活,這就顯得可笑了。
他的頭髮是淺灰色的,菸斗裡冒出來的煙跟他的頭髮一個顏色。
他講起話來嗡嗡地響,滿口的俏皮話,好像在嘲笑所有的人。
“開始那幾年,伯爵小姐,敬愛的達尼婭·列克塞鞭娜,命令我:”你當鐵匠吧。‘“可過了一陣子,她又說:”你去給園丁幫忙。’“行啊,幹什麼都行,一個大老粗嘛!‘”可過了一陣子,她又說:“你應該去捕魚!’”行啊,去捕魚!我剛愛上這一行,又去趕馬車,收租子……“
“再後來,小姐還沒來得及再讓我改行,農奴就被解放了,我身邊只剩了這匹馬,它現在就是我的公爵小姐!”
這是一匹衰老的白馬,渾身的骯髒使它變成了一匹雜色馬。
它皮包著骨頭,兩眼昏花,腳步遲緩。
彼德對它一向畢恭畢敬,不打它,也不罵它,叫它丹尼加。
姥爺問他:“為什麼要用基督教的名字叫一匹牲口?”
“噢,尊敬的華西里·華西里耶夫,不是的,基督教裡可只有一個達吉陽娜啊!”
彼德大伯認字兒,把《聖經》讀得爛熟,他經常和姥爺爭論聖人裡誰更神聖。
他們批評那些有罪的古人,特別是阿薩龍,經常對他破口大罵,有的時候,他們的爭論則完全是語法性質的。
彼德很愛清潔,他總是把院子裡的碎磚爛石踢開,一邊踢一罵:“礙事兒的東西!”
他很喜歡說話,似乎是個快樂的人。可有時他坐在角落裡,半天不說一句話:“彼德大伯,怎麼啦?”
“滾!”他粗暴地回答。
我們那條街上搬來了一個老爺。腦袋上長著個瘤子。
他有個很奇特的習慣,每逢週日或假日,他就坐在視窗上用鳥槍打雞、貓、狗和烏鴉,有時候還向他不喜歡的行人開槍。
有一回他擊中了“好事情”的腰,“好事情”幸虧穿著皮衣才沒負傷。他拿著發著藍光的子彈看了好久。
姥爺勸他去告狀,可他把子彈一扔:“不值!”
另一次,他打中了姥爺的腿。
姥爺告了狀,可那個老爺不見了。
每次聽到槍聲,彼德大伯總是匆忙地把破帽子往頭上一戴,跑出門去。
他挺胸抬頭,在街上來回走,生怕打不中他似的。
那個老爺顯然對他沒興趣,眾目睽睽之下,彼德大伯經常一無所獲地回來。
有時候,他興奮地跑到我們面前:“啊,打著下襟了!”
有一回打中了他的肩膀和脖子。姥姥一邊用針給他挖子彈,一邊說:“你幹嗎慣著他?小心打瞎你的眼!”
“不會的!他算哪門子射手?”
“那你在幹什麼呀?”
“逗他玩兒!”
他把挑出來的小子彈放在手心裡,看了看說:“算哪門子射手啊!”
“伯爵小姐有位丈夫叫馬蒙德·伊里奇——她的丈夫很多,經常換!——是位軍人,啊,那槍法,簡直無與倫比!
“他只用那種單個兒的大子彈,不用這樣的一大把小東西!”
“他讓傻子伊格納什加站在遠處,在他腰上系一個小瓶子,瓶子懸在他的兩腿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