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倉勝重似要停了呼吸,直盯著光悅的額頭。
“我不妨把那些甘為豐臣氏殉葬之人視為沙中之金。他們懷著截然不同的打算,有欲為天主殉教者,也有欲出人頭地者。因此,若過早追逼,恐令入城諸人狗急跳牆。”
“嗯。”
“並且,萬一入城者銳減,大坂城內的主戰之眾也就沒了主張,潰散而去。即使不能如此黑白分明,起碼能看清浪人們的動向。我們的對手可是信長公啊,故更要沉住氣,等為上策。”
板倉勝重這才輕輕拍膝道:“對,蒼天怎會有絕人之路!”
“是。即使等一段時日,還是會發生戰事。既如此,則不必急功近利。大人慢慢把他們圈起來,再讓他們思量,究竟是戰好,還是太平好……天下蒼生不喜歡戰仗。這樣一來,大御所身後就有了無數擁戴的百姓,大坂城就在時日流逝中被孤立。他們肯思量,此戰所失便小。”
“嘿!”勝重有力地應道,“先生所言極是,我亦會將先生苦心稟報大御所。不錯,若是行正義之師,順應天下大勢,或許真的不必著急。說實話,此前我一直在想怎樣才能將入大坂之人一舉收拾掉。對,急不得,我們背後乃是天下蒼生。”
此前始終默默傾聽的阿蜜,這時突然插進嘴來:“在大坂,已有偌多豪賈察覺到戰事難以避免,在暗中尋找退路了。”
“看來人們並未完全忘記戰火帶來的災難啊。”
勝重附和了一句,卻聽阿蜜又說起一件意外的事來:“可是,也有人說,此乃大坂玩弄的謀略。”
“嗯?”
“首先,大坂城附近以及各關隘,乃兵家必爭之地,但仗卻打不到堺港,很多人遂逃到了堺港。但也有人說,大坂乃是有意先讓眾人逃過去,再趁機控制堺港。”
“哦,這麼做有何好處?”
“好處是……若不事先控制堺港,待班國和葡國的援軍來時,登陸就難了。更主要的是,若把富賈都集中到那裡,到時好讓他們多出軍餉……”
本阿彌光悅沉著臉應道:“這些全是別有用心的流言,休聽信。”
“可是,避免戰亂的手段又在哪裡?阿蜜還是覺得,千姬和澱夫人實在可憐。”
阿蜜這麼一說,光悅和勝重也無話可說了。她掛心的一定不止千姬和澱夫人。阿蜜到底把親生女兒留在了城裡,她現在雖是茶屋的妻子,但心底依然對大坂本城有著難以撫平的念戀。
“阿蜜從未對先生說過謊。只要能避免戰事,阿蜜什麼都願意去做。但,若戰事在所難免,阿蜜只好退回去默默祈禱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光悅責道,“因此,你才來到板倉大人面前。現在,局勢還未到無法控制的地步,這要看大坂的舉動。若戰事已無可避免,我亦不會帶你來。”
“可是,”阿蜜歪頭道,“開光在即,怎能阻止得了?”
“這個嘛……”光悅約略尷尬地把視線遊移到勝重身上。但勝重也是不語。他雖知必須阻止開光儀式,但究竟以何種理由阻此,還毫無頭緒。大御所究竟有何計算,他也一無所知。他雖相信家康,可等待還是令人痛苦不堪。阻止開光的命令並非點燃烽燧的鏑箭,而是拋給秀賴母子反省的機會。
“這並非誰都要明白的事。可你竟為何如此掛念?”看到勝重保持沉默,光悅不得不開口道。
阿蜜支吾道:“這、這個……”
“我想讓你知,開光定會被阻止,然後,或許便會動刀兵。只有這些。”
“是。”
“一旦打起來,茶屋夫人需有打算。至於此外的事,誰也不必知道更多。”
阿蜜欲言又止,她看來甚是擔心。
“阿蜜,你心裡有事?”
“是……不……”
“就說說吧。我們就權當未聽,回頭把它忘掉。”
“實際上,一旦真打起來,阿蜜想救一個人。”
“是你的親生女兒?”
“不,對她,我無能為力,是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
“對,便是少君血脈國松公子。”
“他?”
“是。因為忌憚千姬夫人,他被寄養到一個與京極氏有些關係的人家。只不知最近會不會送回大坂。若送回了,阿蜜也就無法了。如有可能,我只想悄悄幫他,給他一條活路。”言畢,阿蜜有些畏懼地瞅著勝重。阿蜜生的是一個女兒,伊勢的那個侍女生的卻是個男兒。就連秀賴也對千姬心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