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誤解了!我擔心阿千,才特意趕來。想必少君對城內的流言有耳聞。如果城內的訊息從此處洩露出去,對我們必大大不利。現在全城人的眼睛都盯著這座大殿。如此下去,阿千身上萬一發生一絲閃失,你如何交代?”
澱夫人說的似是真心話。她一面斥責,一面坐到秀賴面前,續道:“阿千固然惹人憐愛。既然喜歡,就應好生去關愛,可你怎就不懂得保護她?大白天來到內庭,我們的武士會怎樣想?他們定會認為罪在阿千,一定會覺得乃是阿千故意把你勾引到身邊,從你口中套出秘密,傳給關東。否則,在此緊急時刻,大白天……”
澱夫人越說越怒。是啊,她此來,並非為了訓罵。城內懷疑千姬的人越來越多。打仗總有勝負,萬一有差池,於己方大不利,那時,若有人煽動說是千姬洩露了機密,千姬恐就有性命之憂了。因此,在開戰之前,先把千姬轉移到自己身邊,好生保護,才是澱夫人的初衷。若還有人生疑,她自然會說:“我正在對她嚴加監視,並未發現可疑之處。”如此就有了庇護的理由。
出於骨肉親情,她才前來造訪,但意外地發現秀賴正在此處,還被頂了幾句,心中自是巨浪翻湧:這混賬東西不明我的良苦用心!想到這些,澱夫人幾欲淚下,她更是激切。
“阿千,你也仔細聽好。此次戰事乃是我們對關東無禮之舉的反擊。他們目中無人,連已故太閣的法事都要阻止。說到戰事,你什麼也不知,但我,還有你母親,卻比誰都明白。戰場上不講是非曲直,唯有意氣糾纏,猜疑的大浪可把雙方吞入血海地獄。小谷城的時候是這樣,越前北莊城池陷落時也是這樣。正因太明白戰爭的殘酷,我才特意前來接你。如不在我身邊,無人能預料你會發生何等不幸,所以,最好由我保護你。可是,你卻故意在大白天纏住少君。你究竟在想些什麼,難道想授人以柄?”
“母親大人。”千姬甚是意外,不過,她語氣平靜道,“少君並非阿千叫來的。”
“嗯?那麼,就是被你的色相迷住了。你敢說少君連戰事都忘了,只知往你這裡跑?”
“這……阿千並不清楚。”
“母親大人!”秀賴忍無可忍阻住澱夫人,“母親,您太過分了。當著眾人,您說話注意些。”他終明白了母親的來意,遂想堵住澱夫人的嘴,再趁機離開,“您說得這般難聽,就是好心也會變成惡意。有話好好說。”
秀賴犯了一個錯誤。在這種場合下,兒子不應先責備母親。男子總是先責備自己最親近的人。澱夫人卻早把這種習性忘得乾乾淨淨。她原本帶著令她自己都感動得落淚的善念來接千姬,卻被頂得七竅生煙,不但無人理解她的苦心,反遭到了寶貝兒子一通呵斥。
“你……”澱夫人眼裡頓時湧出了淚水,“少君是說,我這個做母親的有不是?”
“不敢,孩兒未說誰對誰錯。”
“哼,你說了!你就是說了……正因我把阿千和你看作我最心愛的人,才特意巴巴去和家老們交涉,想把阿千留在身邊。為此,我到處向人低頭,心都操碎了,可到頭來……”
“母親!”
“少君絲毫也不明我這個母親的苦心。既然如此,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一概不管!”
“母親!”秀賴比誰都清楚,澱夫人的氣一時很難消,他一腳踢飛坐墊,站了起來,“孩兒怎會忘記戰事?正因不敢忘記,煩悶不堪,有要事相問,才來此處。可您卻還把我看作一介小兒,處處橫加干涉。我受夠了!”他只顧著發洩不滿,完全強詞奪理。看到一時無法安撫母親,他遂放棄了耐心,也大肆耍潑。
“菊丸,走!”秀賴叫過帶來的唯一帶刀侍童,腳步沉重地去了。
刑部卿局捏了一把汗,追出了好一段,但她一時竟不知如何叫住秀賴。待她畏畏縮縮回來,澱夫人正高聲大哭。刑部卿局心裡一驚。澱夫人的隨從早已習慣了這種哭泣,儘管她們仍規規矩矩伏在地上,卻不怎慌亂,單是不約而同注視著千姬。眾目睽睽之下,千姬仍平靜地凝神沉思,彷彿一枝高傲的潔白花朵。
為何善意偏偏造成誤解?在刑部卿局眼裡,千姬絕無責備秀賴的意思,也不曾憎恨澱夫人,她恐正在尋找說辭。但哭得死去活來的澱夫人實在令人生懼,哭完之後,定會爆發一場比先前更猛烈的風暴。更令人恐怖的,則是坐在外間狠狠盯著千姬的正榮尼、大藏局、右京太夫局、饗庭局、荻野、阿玉等女人的眼神。她們中間,究竟有誰會對千姬懷有好意?最近一段時日,每個人都受到了城內氣息的影響,都覺得“千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