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多已這般議論:儘管城主與夫人彼此愛著對方,卻又不肯坦誠相告,每每爭吵之後,又滿懷激情親熱。十七歲的刑部卿局逐漸覺得:千姬怕是故意誘惑秀賴,她定是刻意先把秀賴惹惱,然後等他發洩,真是可悲的婦人手段啊!
秀賴實有不是。他自從把手伸向榮局之後,又染指了另外四個女人。因為忌憚千姬,那個生下男兒的伊勢侍女被支走,其他三名女子都做了侍妾。
但千姬卻從未流露出嫉妒之意。所有的情緒都鬱結於心,竟養成怪癖。
對千姬忠貞無二的刑部卿局,還是覺得錯在秀賴。
今日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她閉著眼睛靜靜坐於一隅,等待風暴平息。可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若只是一個人的腳步,刑部卿局自會無動於衷,閉著眼睛發話:“現在少君誰也不見,快走快走。”可今日來了六七個人,她只好睜開了眼睛。
“阿小,不用怕,是我們,快向阿千通稟。”澱夫人笑聲朗朗。
“是……是。奴婢現在……就去……”但刑部卿局卻未馬上起身,並不僅僅是被突然造訪的澱夫人一行嚇懵了——她早已情懷大開,深知此際進去通報會觸什麼黴頭。
“呵呵,阿小都等得不耐煩了,竟演起了狂言。看看,額頭上還抹了那麼多唾沫,那就等唸完咒語再起來吧。阿千,阿千,是我。我就不客氣進來了。”言罷,澱夫人吩咐跟在後面的正榮尼等人道,“你們在外面候著。”她大步從刑部卿局身邊走過,猛開啟門。
“啊!”隨著一聲大叫,門又啪地關上了,澱夫人回過頭,對蜷於當地、臉色發紅、大氣也不敢出的刑部卿局吼道:“這是怎回事,阿小?既然少君來了,你為何不早說!看來,一定是少君……”她又以尖銳的聲音對著屋內喊了一聲:“阿千。”
彷彿自己裸著身子被人看見一般,刑部卿局羞慚不已,真希望裡面的人能早些開啟門。從腳步和聲音來看,澱夫人今日心情不壞。雖說如此,人心善變,刑部卿局很是清楚這些。可屋內的二人似對她的不安毫無察覺,他們並非刻意拖延,他們連整理衣服都是下人動手,何況現在慌作一團?
“阿小,”澱夫人又道,“快向少君稟告,說我來了。另,別忘了把香薰好。”她的聲音很平靜,但在這微妙的時候,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若老是等在外面,任誰也不會有好心情。
“是……是。奴婢就去稟報。”刑部卿局慌慌張張起身,澱夫人額頭上已經暴起青筋。
未久,門開啟,千姬跪在入口伏地施禮。澱夫人的目光立刻如箭一樣射向了上座的秀賴。
澱夫人與千姬之間,並不像侍女們擔心的那般不合,她們有的只是十數年相濡以沫、難捨難分的情感羈絆。
澱夫人只有秀賴一個孩子,可是,自從迎來這個天真的外甥女,十數年轉瞬即逝。現在,澱夫人連究竟哪一個是親生的都難以分清了。千姬已非剛來時的阿江與之女,已被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千姬。
但今日的千姬和秀賴卻給澱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千姬畢竟是兒媳,為何總是怏怏不樂?男女一旦裸著身子被人看見,任何外人都似變成了敵人,難道女人特有的忌妒,還存在於澱夫人心中某處?
“少君!”澱夫人無視伏於腳邊的千姬,徑直站到秀賴面前,“我還以為少君會惜時如命,此刻正在外面忙著指揮作戰呢!”
秀賴卻不以為然回道:“母親大人怎麼到這裡來了?”他就差沒加上“可真是稀罕事”。
“少君認為,此時我不當來?”
“不敢,只是想知為何。”
“少君才應捫心自問呢!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總到內庭?不幾日,戰事就要開打,就連走卒都在準備,身為一城之主,你卻……”澱夫人的聲音逐漸尖利起來,她分明意識到老女人們並排伏在外面,遂大聲道:“少君,一旦戰事爆發,女人也須有準備,嗯?”
“當然……須作好準備。”
“既如此,作為總大將,大坂城的氣息,想必你不會不知!”
“總大將?”
“這場戰事的敵人究竟是誰,你可知?將軍已進入伏見城,大御所也出了二條城,可你竟連戰事都忘記了,還在內庭廝混!你怎不想想,千姬是誰的女兒?”
“母親大人,您怎能這般說?”秀賴大聲道。
“哼!是少君理解差了。阿千雖然是敵將的孫女,也是我的外甥女!”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