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秀賴頭腦亦很敏銳,能看出幾分世事,但他到底歷練少,終看不透世俗人情。普天之下,恐再也找不到一個如他這般生活的人:他二十年生涯,幾是足不出戶。無論他多麼天資聰穎,對人外之人終是知之甚少,對天外之天更是一無所知。他常習字作詩,箭術不錯,刀也舞得很好,體格出眾,臂力過人,唯不大喜歡騎馬。
奧原豐政不禁為此深感惋惜。一個年輕男兒,若喜野遊,自會到山野狩獵,以發洩胸中意氣。田獵所學,絕非見識各種飛禽走獸,隨行之人的良苦用心,所到之處的風俗民情,都是見識,視野自然就開闊了。
片桐且元和小出秀政勸阻秀賴騎馬,恐是擔心他因此胡作非為,重蹈前關白秀次覆轍。豐政嘆息,秀吉公養子秀次正因狩獵致禍。秀次在比睿山禁地狩獵,又在途中獵得女子……如此殘暴的殺伐,自當遭天怒人怨。,但秀賴從不出城半步,不明世間諸事,也令人對太閣後人甚是嘆息。
一旦城池失陷,如何才能救出秀賴?騎馬不行,就算是坐船,萬一墮落,他恐也不會游水。而且,身邊的人總是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他從小就身居高位,又是太閣的獨苗,像偶人一般被擺在常人無法企及的高處長大,才會長成有些缺陷的特異之人。
不過,秀賴與千姬倒是琴瑟相和,頗為恩愛。但是,這種和諧也總讓人覺得與尋常夫妻有些不同,恐也是因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秀賴總是莫名地忌憚千姬,與其說把她當作夫人,毋寧說乃是看作必須保護的妹妹,當作將軍小姐。
豐政欲告辭離去時,秀賴說出一句奇怪的話:“豐政,今後我會時常找你。你也一樣,有事定要暗中稟告我。我想見你,你就立時到。”豐政很是擔心:秀賴是否把我當成了關東的細作?
奧原豐政行事讓秀賴大生疑慮,不明就裡。豐政也便不能再問,為何要讓千姬聽到他們的談話。若這般問,反倒會引他起疑,於事無益。
誠然,豐政實是在柳生宗矩的懇請下才入大坂。但他並非為支援關東或為關東臥底,而是看穿了此次戰事的結果,進而作出決斷。“這並非一場加深豐臣與德川仇恨的戰事。柳生新陰流的弟子必須把那些沉溺於戰事旋渦的人解救出來。”若說裡邊有一點私心,那就是他與柳生宗矩進行的比拼:究竟是柳生宗矩信奉的新陰流高明,還是奧原豐政的估量了得?但現在要讓秀賴全部明白,實強人所難。因此,他才明白告訴真田幸村,實際上也暗示秀賴。
豐政向秀賴表明了言聽計從、忠心不二的意思之後,便辭別而去。邁出庭園的柵欄門時,豐政還在苦想:這真是奇怪的情感羈絆,閱盡世事、身經百戰的德川雄獅,對飼養於大坂城豪華籠中的雛鷹雖甚是喜愛,劫數卻偏偏要帶來大亂。隔著牢籠,雄獅和雛鷹相互眷念,卻又須置對方於死地,這是何等悲慘的命運!以戰止戰,以不殺之刀讓世間繼續太平,便是柳生新陰流高徒的雄心。
柳生宗矩為了保護雄獅,挺身而出,奧原豐政卻為了避免雛鷹成為戰事的祭品,暗中出力。諸事對這一對錶兄弟自是莫大的考驗。柳生宗矩定會盡力勒緊將軍秀忠的戰馬韁繩,但奧原豐政怎能輸給他?
戰事已無可避免,早當讓秀賴學會騎馬游水。
即使打起來,關東軍也不會喪失道義,屠殺婦孺。對於這些,豐政還是很安心。於澱夫人和千姬的營救上,家康必暗使大力,可對秀賴呢?
豐政邊走邊想,回到值事房,竟早有一人正焦急地等在那裡,不是別人,正是米村權右衛門!
米村權右衛門毫不在意地用稻草包了一尾加吉魚過來,說是來送秀賴所賜,實際上必是又帶來了什麼訊息。他似已理解了奧原豐政本心,或許,他亦已從所知訊息中琢磨出家康本無戰意、只想不戰而和。
“奧原大人,開戰迫在眉睫,似乎就在這一兩日了。”權右衛門默默把稻草包放下,急道,“伊予松山二十萬石的城主加藤嘉明之子式部少輔明成已經海路、過尼崎,沿神崎川而上,安營紮寨,大約六百人。”
“哦,就算那裡已發生了小股衝突,也不會立刻對城內產生影響。”
權右衛門並不回答,繼續道:“加吉魚越來越難買了。另,今日我聽到了一件怪事。”
“怪事?”
“是。板倉勝重向大和的大工頭中井大和守派去了密使,似要建一座高大的箭樓,說要在上面設定大炮,對準大坂城的天守閣。”
“瞄準天守閣的大炮?”
“命令究竟出自大御所還是將軍,目前尚不清楚。”說完,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