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助焦急地拍膝道:“父親還是不知孩兒的心!”
“哦?”
“大助想和父親同進退,才想弄清這一切!孩兒不想死個不明不白。”
一聽這話,幸村一把抓起刀,倏地站了起來,他無法回答。兒子只想和父親同去赴死,但幸村卻是為了領著浪人走向絕路,哪還有“此戰必勝”之說?
“大助,此事容為父再思量思量。離開此處之前,為父還想和村民們餞別。到底該邀請誰,你且幫我參謀參謀。”丟下這一句話,幸村便走出了宅院。
對真田幸村,片桐且元的離去絕非小事。渡邊內藏助說,一切皆因市正的私弊敗露,“一旦開戰,他定會引關東軍進城,再私吞金庫的黃金,逃之夭夭。”儘管渡邊憤然,幸村卻深知,且元非那樣的人,他必是受了大野修理亮的排擠,蒙受了不白之冤,終無法忍耐,才憤而出走。可對於渡邊內藏助帶來的“大坂盟友”名單,儘管幸村無大助那般想法,也不甚滿意。除了城內的大野治長、大野治房,據說大野道犬也已決定入城,即使三兄弟湊到一起,實力亦是稀鬆。就算有七手組,歷十四年的太平之後,究竟能儲存多少實力?較為出眾之人,只有現年五十歲、年俸一萬石的南條中務少輔忠成;年六十有八、年俸三千石的織田有樂齋;有樂齋之子、年三十三、年俸一千石的左門人道長賴;刑部卿局之子、年三十三、年俸三千石的內藤新十郎玄忠;細川忠興的族人、年四十一、年俸五千石的細川贊岐守賴範;原加賀大聖寺的城主山口玄蕃頭之子、年三十七、年俸三千石的山口左馬助弘定;年逾七旬、秀吉公當年的戰場傳令使、年俸三千石的郡主馬亮良列;武事奉行、年過半百、年俸三千石的赤座內膳正直規。以上諸人尚可。另,年俸一萬石的速水甲斐守守久也已年近七旬,年俸三千石的真野豐後守賴包亦早已過了馳騁疆場的年紀。年富力強的人,只有年過四十、年俸五千石的薄田隼人正兼相和渡邊內藏助等人,剩下的不是老邁不堪,就是和秀賴差不多的年輕後生,如年僅二十、年俸八百石的木村長門守重成。
另,七手組之一伊東丹後守長次的侄子,年二十三、年俸一千石的伊東美作守長弘等人,儘管內藏助頻頻褒獎,可幸村還是認為,他們都是和兒子大助差不多的毛頭小子。
正如大助所說,那些新入城的人果真幾是關原敗將。由於幸村當年和父親一道,在上田城為阻止秀忠而戰,故另當別論。但即使仙石豐前守人道宗也背叛了父親仙石秀久,加入石田一方,戰敗之後卻成了居於京都新町大街二條的浪人;曾為豐前小倉四萬石的城主毛利勝永,亦於關原戰後,成了一名退回土佐的山內家的敗將。仙石已年過半百,毛利幾與之同齡。
此際,人能馳騁戰場的極限大致為四十二歲,超過這個年齡,就進入“老翁”行列,怎還能成為戰場上的勇者。十五年的太平世道,早已令世間物是人非……
幸村拎著刀出了院子。逐漸衰敗的芒草一直從後院鋪進山林,林中處處點綴著硃紅的葉子。
幸村已下了決心。現在入城,戰事必將拖入冬季。刻意選在冬季開戰,乃是想阻止關東軍隊總帥大御所德川家康出馬。家康已是七十有三的老翁,若選在嚴冬季節而戰,他怎能出馬?總帥是家康還是秀忠,士氣將迥然不同。儘管心裡如此算計,實際上,幸村亦懷有一股悲憫,他不欲把家康當作對手,不想在戰場上與天下人德川家康殘酷廝殺。
幸村想,若家康畏寒不出,另一有趣的局面似就可展開了。他可盡情耍弄年輕的徵夷大將軍。
現在仍有偌多忘不了以武力奪取權勢之人,但也出現了一大批令人作嘔的淺薄之徒,如何才能保住太平,他們其實毫不關心,卻一味裝出維護太平之態。那些狂妄之徒若以將軍秀忠為總帥,一旦被幸村愚弄,自會露出萬端破綻,到時可趁亂將那些招厭的傢伙全部拖入戰場。神佛需要不時清除輕薄之徒,此乃天意!可是,若總帥為家康,關東恐不會輕易上幸村之當了。七十三歲的德川家康親自上陣!一聽到這風聲,正如兒子所言,那些喪家之犬必心驚膽寒。
真正能作為我真田幸村左膀右臂出戰的人,究竟是誰?後藤右兵衛、毛利勝永二人年事已高,看來,只能把薄田隼人和渡邊內藏助等作為最得力的大將使用了。但問題是,家康究竟會否重拾戰槍?
正想到這裡,大助急急追至院外,道:“父親,有人從駿府回來了。”
幸村聞聲,回過頭,目光銳利地望著兒子,“從駿府回來?”他疾步返回廊前,翹首等待大助身後旅人打扮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