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不像父親想的那般簡單。聽說外面已貼出嚴厲的告示,就連對高野山的僧人都下了命令,說是無論發生何事,絕不許為九度山提供方便。”
“要說告示,不光是松倉和高野山。和歌山的淺野氏在橋本、到下、橋谷一帶,都佈滿眼線。一旦我要離開九度山,他們就要毫不客氣將我捉拿。戰爭就是這樣。”
“父親!”一句“謹慎”的評價,似大大刺傷了大助的自尊,“大坂眾將的性情和力量,您都大致查過了?”
“已查。否則怎能指揮調遣?我兒怎的問起這些來了?”說著,幸村感慨起來。從前,自己與先父間的問答,只要事關戰事,總是心心相通。可大助卻不知戰事為何物。他出生於息戰之時,生長於太平年間。因此,身為亂世之人的勞苦和決心,他均是從別人口中聽來。莫非大助意識到了什麼,變得謹慎了?
“看看大坂的人,幾乎全是關原合戰後的浪人。那些人可是慣打敗仗啊。”大助仍然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道。
“慣打敗仗?你為何作此想?”幸村並不清楚大助究竟在想些什麼,試探道。
“即使是善鬥之犬,失敗一次亦無用了,一到勝利的犬隻前面,立刻就癱軟如泥。”
“這我可未聽說過。大助,你把犬和武將看成一樣?”
“人的習性也一樣。因此,戰敗一次的武士,只有出家一途,孩兒乃是聽一個和尚所言。據說此人亦在關原合戰時戰敗。”
“哈哈哈!看來,你是從明王院的政佑坊那裡聽來的。不錯,那人確是侍奉過石田三成的武士。”幸村忽然把視線轉向天空,覺得此事還是有必要說一說,“不錯,戰事中只有勝者和負者。但是,關原合戰之時,明知西軍必敗,仍有大隊人馬加入,卻亦是事實。”
“父親的意思是說,戰爭完全憑一個‘義’字。但是,為義而戰,有時也甚是煩惱。那些戰敗的浪人多多加入,軍隊的破綻亦由此產生。因此,一個坐鎮指揮的大將,不應只靠‘義’,而應靠力量。”
“這也是政佑坊的話?”
“是。但,無論是誰的話,該聽的還是要聽。”
“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父親,片桐市正為何離開了大坂城?十數年來,他乃是大坂城的柱石啊。”
“片桐?”
“是。他去了,說明大坂城內派系之爭愈烈。把市正趕走,總大將便是大野修理亮治長,他必不戰自敗。有人說,他連關原合戰時的石田治部少輔還不如。”
“怎麼說,石田也是佐和山十九萬四千石的城主,修理卻是區區年俸三萬石的小人物,無論是待人還是統軍,他幾一無是處。”
“父親!”大助終焦急地探出身子,“屢次催促父親入城的渡邊內藏助,定是受了大野之命。那個修理大人與石田治部少輔有著天壤之別,父親為何會信任他?”
問題終於來了!這個疑問,年輕的大助不能不提,但無論如何解釋,大助也無法從心底明白。
“大助,你望望院子。”幸村道,“院裡芙蓉花尚未凋謝。那花為何年年都開得那般鮮豔?”
大助將銳利的目光轉向庭院,又立刻回望父親,片刻,方輕聲道:“花為何會開?那必是因為花有生命。但是,若要細問為何,那我只能回曰,乃是神佛造化。”
幸村嚴肅地點頭,“一點不差。你應明白,戰事有勝敗,人亦有幫助弱者的天性。若問為何會有這種天性,那就如問花為何會年年開放一樣,無法簡單作答。總有一日,你會以自己的方式去想。”言罷,幸村微微一笑,“如不能理解,就不必跟為父同去了,暫且留在高野山上讀書吧。”
“父親!”
“怎的了,臉色如此倉皇?”
“正是因為大助想和父親同去同歸,才提出這等疑問,絕非因為怕死。”
“是啊,照你的性情……”
“大助在嘗試著思量武士之死。從前,不殺人,便被人殺,人們因而在爭鬥與殺戮中死去。可現在天下太平,大家不必相互殘殺,也能活命。儘管如此,流浪的武士仍爭先恐後趕赴大坂城,是為更好地活著,還是為了出人頭地?其中自有為‘義’而死者,但,若是為了‘義’,最應站在陣前的片桐市正卻撤走了,恐市正認為不值一戰?”
“或許,”幸村未刻意駁斥大助,“有花開,即有花落。世上既有芙蓉、菊花、桔梗,也有女郎花。人也一樣,面目各異,脾性不同。故為父絕不勸你進城。”
幸村這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