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李濟深、蔡廷鍇、程潛,還有馮玉祥夫人李德全,都是你熟悉的,哪個不在幹事?昨天我碰見了李書城,比你歲數大多了,光緒七年(1881)生人,才比我小三歲,還不是幹得熱火朝天?最近,準備出任農業部的部長呢。”
張伯駒連連搖頭道:“曉圓先生(李書城字曉圓)乃一代人才,伯駒怎麼和他比?辛亥武昌舉事時,他便是漢陽總司令部的參謀長了,後來又出任過北京攝政內閣的陸軍部總長,乃國之耆宿。伯駒何德何能,只要不給人家添麻煩,也便心滿意足了,不敢再奢望什麼。”
何香凝衝著西諦一笑,指指張伯駒說道:“瞧叢碧這股勁,竟是比我還老了呢。”
滿屋一陣鬨笑,鬧得張伯駒也有些不大自在起來。
三
何香凝她們是來看畫的,於是,慧素取出了《雪峰圖》。《雪峰圖》畫心不大,高二尺許,寬一尺許,原本乃是清六家之一吳歷所作。吳歷字漁山,號墨並道人、桃溪居士,江蘇常熟人,生於1632年,歿於1718年。他五十歲上入天主教,後至澳門進耶穌會。在上海、嘉定一帶,傳教三十年。其善畫山水,初學黃公望、王蒙,丘壑層疊,筆墨蒼潤。自澳門歸來後,畫風有變,構圖設色更為邃密蒼鬱,多用幹筆焦墨,格調獨特。
慧素臨這件東西,其中還有一段故事呢。
《雪峰圖》原為傅湘之父所藏,傳到傅湘手中,自是極為珍貴。傅湘個人收藏不多,唯有這一件《雪峰圖》,是可以自豪的。
民國二十七年夏天,突然一場豪雨,使傅湘家那棟年久失修的房子四處漏雨。傅湘的夫人和孩子們幫著搬東搬西,竟然把掛在牆上的這幅畫給疏忽了。傅太太也知丈夫對這件東西的珍愛,當時,傅湘碰巧外出,沒在家。傅太太把畫摘下來,卷好,因為孩子在裡面叫,她隨手把畫放到了櫃子頂上,一轉身,便忘了。雨停了,傅湘回來,一進屋便找這幅畫,傅太太竟不知放到什麼地方去了,急得傅湘又摔碟子又摔碗。後來,總算在櫃子頂上找到,已經讓漏進來的雨水泡得面目全非了。傅湘一急,登時說不出話來。傅太太知道這下禍事大了,嚇得周身發抖。
“就你的破衣爛衫是金的,我這東西全不是東西!”傅湘恨得直罵,然後,把自己關在房裡,尋死覓活。書房裡的盆盆碗碗,全讓他摔了。
他一輩子也沒發過這麼大脾氣。
傅太太跪在房門口,央求他看在孩子分上,看在她多年操持這個家的分上,饒了她這一次,開開門。傅湘不聽,房門緊鎖,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傅太太怕出人命,打發孩子去請來了張伯駒夫婦。
張伯駒夫婦和傅家,說不上是世交,門第也相去甚遠。但張伯駒一向喜歡傅湘的為人,聞聽這事,馬上同慧素趕到了傅家。
聽見是張伯駒夫婦來了,傅湘總算是開了門,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這是要我死哇……”他一聲長嘆。
張伯駒把殘畫拿在手裡,看了看,又看看慧素。
慧素凝目想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心有靈犀一點通。
張伯駒上前一步,不屑地一笑道:“傅湘,虧你也是搞了幾十年古董字畫的人。這幅畫,就完了麼?”
“這……”傅湘不解。
“古來傳下的那麼多畫,歷盡幾多風波?吳歷的東西,才有幾年歷史?莫非那古書古畫,一浸水,便都不能要了麼?這畫補一補,重新揭裱一下,根本沒問題,行家都看不出來!”
張伯駒的語氣肯定而自信。他平素的學問和威望,更為他的話增加了分量。
傅湘半信半疑。
張伯駒道:“傅湘,這件事就由我來辦吧,沒問題的。小事一樁,何必生那麼大的氣?瞧把你太太嚇的,真有個好歹,你就該後悔了!”
張伯駒夫婦回到家中,馬上就開始著手臨摹。仿製古畫,第一位重要的是紙。一個時代同一個時代的紙不同,外行人看不出來,內行人一看就能見真假。張伯駒是鑑賞名家,認出那紙是一種涇縣出的熟宣紙,恰好家裡收著有一張,找出來一量,剛好可以畫兩幅。
“一幅先練練筆,一幅定稿。印章,我找金禹民幫幫忙。”張伯駒說。
於是,慧素便畫了起來。
她胸有成竹。傅湘的原畫,經水一浸,已然面目全非,顏色盡脫,只剩下依稀的輪廓,模模糊糊。不過,這難不倒她。她不但熟悉吳歷的畫風,便是這張《雪峰圖》,她也臨摹過多次。
整整十天,她足不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