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伯駒在一旁指點,她更放心大膽了。伯駒的目光如炬,十分挑剔,些微不足,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這天,金禹民刻的章也送來了,張伯駒親自試了幾個樣子,拿準了分寸,小心地印在了臨摹成的畫上,終於說了一句:“成了。”
慧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說成了,那就是問題不大了。這方面,慧素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件臨本,一模一樣,毫無二致,張伯駒隨意拿了一幅,讓榮管家拿去榮寶齋裱了,另一幅則留在了家中。
沒過幾天,便是八月十五了,家裡來了許多客人,好幾位都是書畫界的名家。有文壇耆宿章士釗、著名畫家黃賓虹、書法大師沈尹默、于右任、孔子的後裔孔德成等。後來,張大千和溥儒也來了。
這幅畫竟騙過了“偽造大師”張大千。
“哦,叢碧兄,你從哪兒弄了一幅吳歷的真傢伙來?還沒裝池呢!”
“是吳歷的東西麼?”
“騙得了我麼?我是幹什麼的!”張大千的口吻十分肯定。
“值不值三百塊大洋?”張伯駒故意問。
張大千道:“你賣麼?”
張伯駒呵呵笑起來。
“張大千騙過了漢卿,騙過了羅振玉、陳半丁,天下傳奇,想不到,也有受騙的時候!這一幅,是假的!”張伯駒說。
張大千把畫又細細地看了一遍,搖搖頭道:“叢碧兄便沒有看走眼的時候麼?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叫了另外幾位道:“心畲兄,沈默老,黃公,潘(伯鷹)兄,你們看看,這件東西莫非有假麼?”
章士釗已把畫拿在手裡,正在細看,沈尹默、黃賓虹都湊了上來。
畫面風情古樸,景緻深鬱,韻味十足,實為佳作。
章士釗點點頭道:“確是吳歷的風格,真若是臨本,臨者的技藝也當十分驚人了。”
正在這時,榮管家從外面進來,把一軸剛裱好的字畫遞到張伯駒手上。
張伯駒愛和大千開玩笑,故意走到大千面前,笑笑說道:“那麼,我們賭個東道如何?”
張大千自付便是輸了,也可賴三分,便不假思索道:“可以。不過,我不會輸。你拿出證據來。”
“你若輸了,便拜這臨畫的人為師,不過分吧?”
“可以。”大千叫道:“真有這等高手,還怕求不到呢!”
張伯駒取過畫竿,挑住手中那幅畫的一頭,把另一幅《雪峰圖》掛了起來。
兩幅畫,一模一樣。
張大千叫道:“怎麼能說這一件便是真本、那一件便是臨本呢?幹這行,我的經驗多了。有一回,羅振玉借給我一張苦瓜和尚石濤的中堂山水,我臨了一幅,把假的還他,他深信不疑。後來我拿真的去和他換,他還不換呢!這套貓匿的東西,不新鮮了。”
張伯駒卻不理他,招手叫過慧素,笑著說:“哈,人道南張北溥,如今南張要拜到你的門下了,來,看看你這個學生。大千兄,還不快來見過師傅!”
張大千愕然。
他不相信這畫竟出自慧素之手。
慧素臉邊兒一紅,說道:“你胡說什麼,能給張先生當學生,慧素便感激不盡了。”
張大千知道慧素為人一向認真、不苟言笑的,聽她這麼一說,開始相信了,問道:“那……吳歷的真本呢?”
慧素從書櫥中取出那幅已被水浸壞了的原件,遞給了張大千。張大千細細看了,連連跺足而嘆。他這個人卻是應了便做的,恭恭敬敬站在慧素面前,行了個大禮,直弄得慧素面紅耳赤。
張伯駒把事情原委一說了,眾人皆驚歎。這兩幅畫,慧素臨了十四天,伯駒也在邊上指點了十四天,可謂爐火純青。慧素的功力,加上伯駒的眼光,在這幅畫上達到了完美的結合。
章士釗道,“慧素將來定有造就,我們每人題一句,也為今天留下紀念,如何?”
眾人一致說好。伯駒便讓家人備好了紙筆。公推之下,章士釗最先揮筆,題了一句。接下來是黃賓虹、孔德成、沈尹默、潘伯鷹、溥心畲。張大千早已想好了句子,拿過筆來,也不猶豫,便寫了一行:
神韻高古,直逼唐人,謂為揚升可也,非五代以後所能望其項背。
放下筆,張大千又道:“叢碧兄,這重男輕女,實在是要不得了。依弟之見,莫若讓大家都看一看,你把這一幅也裱了,裱得大一點兒,給人們留下題詞的地方,將來,也算是個紀念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