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耳尖刀,往蒲府後門而來,他要抓住蒲壽庚,殺掉這個狗賊來祭奠逝去的兄弟……”
說完何承志的事蹟,臺下已是泣不成聲,姜良材發現,最頑固的老兵油子都流下了滾滾熱淚,王仁哭得尤其大聲,淚水嘩嘩的往下掉,哭天抹淚的比誰都傷心。
姜良材拍著他寬闊的肩膀,輕言細語的安慰道:“王仁啊王仁,你爹孃早就去了,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還有什麼好傷心的呢?我們爹孃老子、婆娘娃兒都在淮揚,這會子被元韃子佔了好些年,也不知是死了、逃了還是散了,比你苦得多哩!”
王仁哭得像個失去爹孃的。嬰兒,抽抽噎噎的道:“王大哥你不知,俺昨晚上做了個夢,俺娘託夢給俺,說因為我替蒙元當兵吃糧,當了豬狗不如的漢奸,閻王爺把老兩口下在枉死城裡,不得託生呢!
王大哥,王大哥你說爹孃生養俺。這麼大,還要為了俺受苦,俺還算個人嗎?”
還沒等姜良材想好安慰他的。話,身邊另一位士兵也號啕大哭起來,一邊批著自己耳光,一邊捶胸頓足的道:“我他媽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媳婦被元韃子糟蹋了,我兒子被活活摔死,我還貪生怕死,隨著朱煥降了元韃子,我不是東西,我是豬狗不如的爛王八,活著還有個什麼意思!”
說罷他就跳起來,一頭往戲臺子底下撞去,姜良材。措手不及眼看他就要撞個腦漿迸裂,還是龐士瑞眼明手快,一把從後面抱住那人,便如此,還是撞在戲臺底下,頭上起了老大一個青包。
後悔啊,後悔,自從被朱煥、孫國樑、李國棟幾位將官。連騙帶嚇,隨著他們降了蒙元,這些深受淮揚大帥李庭芝教誨的淮軍士兵,就無時無刻不在自責,李大帥的諄諄教悔總會在夢醒時分湧上心頭,讓他們寢食難安。
壓抑,放縱,縱酒,油滑,各種各樣的惡習,只不過是。他們逃避現實的辦法,可就像古詩中說的那樣,“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他們逃避、他們麻木,他們的心,在沉醉中漸漸死去。
直到今天,最傳。統的書文、戲文,喚醒了他們內心沉睡已久的自責和愧疚,悔恨,就像洪水一樣,淹沒了他們。
處處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處處都是如受傷野獸的哀嚎:“我恨吶!我恨當年怎麼運氣不好,沒有隨著李大帥去泰州,否則在泰州和弟兄們一塊戰死,現在已在天上,和泰州、福州、泉州殉國的弟兄們團聚了!現而今,他們在天上和日月星辰爭輝,我卻永遠是個狗漢奸,連家鄉都沒臉回去了,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呀!”
有人捶胸頓足:“家鄉?怎麼有臉回去喲?如果家鄉父老問我,你隨著李大帥殺了多少韃子,當年泰州城陷,你是殺出重圍,還是在死人堆裡逃得一命,這些年,你是在漢軍服役殺韃子,還是往太行山投了紅襖軍(抗元義軍),我該怎麼回答喲?!”
還有人蒙著臉,發出絕望的哀嚎:“天吶,我離開家的時候,我兒才五歲,他曉得我是跟著李庭芝大帥去殺韃子的,要是現在,他曉得俺、曉得他打小兒尊敬的父親,投降韃子做了漢奸,跟書文上的張邦昌、秦檜一樣了,他會怎麼想啊!天吶,我回不去了,我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臉去見呀!”
有人默默的唸叨著:“家鄉?我回去過,沿京杭大運河北上的時候,我悄悄回家看了一趟,家裡正在做喜事哩!”
“蒙元南侵,百姓苦不堪言,你家還有什麼喜事?”
那人一臉悲苦,像丟了魂似的喃喃道:“我的屋子裡,鄉紳、族長、村裡的老人都來了,連九十三歲的老老族長都來了,我的妻兒披紅掛綵,看得出來,他們都哭過,但他們現在笑得很開心。”
難道是以為男主人死了,寡婦再嫁?可鄉里面寡婦再嫁是丟臉的事情,也不至於鄉老都來道賀啊!姜良材湊了過去,想聽聽下文,揭開疑問。
“他們以為我已在泰州,隨著李庭芝大帥殉國昇天了!他們披紅掛綵,慶祝老劉家出了我這麼一位光宗耀祖的大英雄,和李大帥這樣的忠臣義士一同殉國,在他們看來,是老劉家無上的光榮,他們湊錢,為我修建了衣冠冢,修建了忠烈牌坊……”
那人的聲音,已是字字泣血:“我妻兒全族公養,我老劉家光宗耀祖,我爹親手把我的牌位,供在了族裡的祠堂上,和歷代祖宗待在一塊,可是,他們都錯了,他們以為我死了,可我還活著,我還像豬狗一樣的活著!我還能回家嗎?我還敢回家嗎?”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這四個字,在所有新附軍將士的心頭不斷重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