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連涼了小半個月,每天好菜好飯招待著,終不成漢軍準備把戰俘養肥了吃肉?
哐哐哐,戲臺上開場鑼鼓又響了起來,老兵油子王仁歡呼一聲,從營房摸出個小板凳,一溜煙的往戲臺底下跑,龐士瑞和姜良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道:“他倒是沒心沒肺……”
是啊,每天唱戲,花裡胡哨的戲服,演員中還很有幾個琉球過來的女學生,年輕漂亮很討巧,若不是身為戰俘,有漢軍士兵在四面彈壓,不少新附軍士兵就要吹口哨、怪叫著調戲了,戲文也編的很好,高低起伏不休,悲憤時叫人一顆心在胸膛裡冷如冰塊,高潮時叫人熱血沸騰,還有人說書,說的是大漢才子關漢卿編纂的《精忠楊家將》、《武穆遺事》和還沒編《大漢帝國群英傳》……
可這些戲文、書文,叫人聽了看了不是個滋味,連臺大戲《感天動地竇娥冤》中竇娥的聲聲控訴,直抵人們心底,自己家鄉的淮揚父老,身處蒙元統治之下,哪家沒有竇娥,哪家沒遇到張驢兒?《精忠楊家將》說到楊老令公碰死李陵碑下,人們就想到了死守揚州力戰不屈的淮揚大帥李庭芝;《武穆遺事》說到秦檜、羅汝偮陷害嶽爺爺屈死風波亭,人人切齒痛恨之餘,就想到了陷害李庭芝的漢奸叛徒朱煥,說到張邦昌、劉豫賣國求榮,曹榮獻黃河等橋段,人們卻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替蒙元鎮壓同族,豈不是助紂為虐,和書文中的奸臣、叛徒有何區別?
戲文好看,書文好聽,可身為大漢帝國的俘虜,曾經為虎作倀的新附軍,那心裡頭,就不是個滋味了。
“唉,我等戲臺下的看客,他年焉知不為戲臺上的角色?只不過,”龐士瑞指了指戰俘營各處頂盔貫甲、荷槍實彈的漢軍士兵,“他們是華夏的忠臣良將,是今後的楊老令公、嶽武穆、韓世忠,咱們就是人人切齒唾罵的潘仁美、秦檜、劉豫、張邦昌了!”
姜良材一張臉比苦瓜還苦:“如果準老子加入漢軍,寧願在戰場上和元韃子拼了命,哪怕死了,將來戲臺上演《大漢帝國群英傳》,那跑龍套的角色,就有我的位分,若是一輩子做新附軍,那將來人人唾罵的時候,咱們在陰曹地府裡也不得安生,六道輪迴那裡牛頭馬面可沒得情面講,指不定下輩子投鬼道還是畜牲道啊!”
兩人心事重重的,也從營房搬了小板凳出來,坐在戲臺底下看戲。
今天的是書文《大漢帝國群英傳》,那說書先生接著昨天的,講的是《張樞密海上點兵,楚總督泉州破城》,“呔,各位客官聽真,卻說那泉州城內本有張樞密留下的二千五百淮軍,乃是淮揚大帥李庭芝舊部,奉命南下護駕,留守泉州以為海上行朝落腳之處。不料那蒲賊蒲壽庚人面獸心,世受大宋國恩,不思報答反而恩將仇報,竟然降了蒙元,將那二千五百淮軍困在城中,糧盡、援絕、兵刃俱無,張樞密兵至城下,便是這二千五百忠貞之士殉國之時!
卻說校場之上,元兵將淮軍團團圍住,槍挑箭射縱馬踐踏,一時間碧血橫飛田地慘然,你等當那淮軍會投降麼?”
“不會!決不會!”底下新附軍都是老淮軍的底子,他們知道泉州戰友已然全體殉國,所以放聲高叫起來。
可巨大的聲浪,漸漸的低了下去,確實,泉州淮軍沒有投降,福州淮軍沒有投降,隨李庭芝李大帥去泰州的淮軍也沒有投降,可我們揚州淮軍,在朱煥狗賊鉗制、欺騙之下,竟然降了!
如今,我們還有資格,在這裡叫“不降”兩個字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所有的淮軍都把頭垂到了胸口,在漢軍士兵、東寧府百姓和那幾位漂亮女演員鄙夷的目光中,他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第408章 悔恨與新生
兩萬人聚集的空地,忽然變得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只有說書先生洪亮的嗓音,如黃鐘大呂般響起:“諸位說的是,泉州淮軍沒有降!淮軍乃是鐵錚錚的漢子,隨李庭芝李大帥駐守淮揚,殺得蒙古韃子不敢正眼覷我故宋,投降兩個字,對他們完全是侮辱!”
臺下淮軍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就連天塌下來都不管的老兵油子王仁,都羞得滿臉通紅,偌大的身子縮成一團——在殉國英烈的事蹟面前,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小。
“僅一個時辰,泉州淮軍二千五百英烈,就捨身取義、殺身成仁,一腔浩氣衝上雲霄,和日月星辰爭輝去了,惟有最後一名違令出營,在姐夫家養傷的淮軍,官名喚作何承志,躲過了這場劫難。諸君道這位何義士又當如何?”說書先生問這個問題,臺下已沒有人有臉搭腔,他只好自問自答道:“何承志懷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