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有關,我也不敢說斷無其事。總之,宮廷之中,最好是滅絕這種江湖術士毒惡有害的影響。
這個江湖術士對武后本人究竟有什麼重要,無法弄個明白。不管他與武后的關係怎麼樣吧,他被害的訊息一傳到武后耳朵裡,武后大怒。她立刻懷疑是太子主使謀害的。於是武后又玩弄起法文條例來。先父應詔赴洛陽,他不在的時候,有人到他的府第來檢查。馬廄裡搜出三百件武器。前面說過,也許先父在馬廄裡藏有武器,是為了自衛,以防意外。也可以說,先父不在時,檢查府第的時候,武器是由人從離皇宮不遠處一個武器庫裡拿出來,在先父府裡栽的贓,於是先父被控陰謀造反。可是三百根槍,三百身甲,三百個盾,能造什麼反呢?他與高宗皇帝離幾百裡地遠,他謀反要謀害誰呢?要反什麼人呢?再想他身為太子,登基為天子已經為期不遠,這時竟要造反?想來的確荒唐。那種控告真是可笑!
不管怎麼說,真憑實據是在先父府第裡找到了,就和以前在王皇后的床下找出刻有高宗名字的小木頭人一樣。太子是有口難辯。武后暗使先父左右一個周某出面做證,誣稱道士明崇儼是先父使人謀殺的。搜出的兵器運往洛陽,在皇宮前面的天津橋上燒燬了。幾個大臣奉命審問,照著武后的意思定了罪。太子身犯叛國之罪,依法當誅。武后宣稱,事已至此,不得不大義滅親,國家綱紀,不可輕忽。
高宗一想到已死的兒子忠和弘,不由得戰慄起來。他主張從寬辦理。其實有很多從寬辦理的理由。在先父監國之時,賢能之聲,無人不知;而且謀反之意並不明顯,再者,身為太子,何須謀反?雖在府第中查出兵器,也不是他蓄意謀反的確證;至於謀殺一個道士,更是微不足道,誰又屑於去對付一個江湖術士?總之,皇帝有特赦之權,總可以制御群臣。為一個江湖術士而竟使太子受刑,歷史上的確少見。若不是武后預謀廢卻賢能的太子,絕不會使人搜查太子的府第,也絕不會控告太子。
結果是個暫時折衷的辦法。太子賢被廢為庶人,監禁起來,改立英王哲為太子。武后稱了心願。我家遭此橫禍之時,我才八歲。先父未被立為太子時,官為涼州大都督。我們全家一向過得豪奢富足。事情一發生,我當時恐怖得厲害。那種恐怖,只有孩子才知道。次年,先父謫往成都,我們三個孩子,因為年幼,留在宮裡。父親在成都,沒法接到一封家書,獨自捱著愁苦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衰弱憔悴。到了適當的時候,武后才將他害死,不是現在,因為高宗皇帝還活著。從那時起,我們孩子們就始終沒得再見先父一面,直到武后死後,先父的遺骸才運回來,陪葬在乾陵。有人說,母貓有時吃自己的小貓,這個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大概以腐肉為食的鳥和狼吃自己的小鳥小狼吧,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第二十三章 高宗駕崩
各種事件現在正迅速演變,就將達到大唐皇室的生死關頭。現在戲臺上的巨幕即將升起,即將演出一齣戲會令人頭暈目眩,莫名其妙。
高宗皇帝的病越來越重,桌子上亂擺著些丸散膏丹和熬好的湯藥。皇帝陛下正患神經痛,疼痛難忍,一陣陣的昏暈,渾身麻木、氣喘,上氣不接下氣,在開耀元年就不能視朝。武后雖然放蕩妄為,但還不會謀殺高宗。她能消滅誰?她不能消滅誰?她自己清楚。謀害一個公主,謀害一個皇子,與她不會有什麼不利,因為那多少是宮廷的私事,她為家中長輩,總可以遮掩起來。皇帝若中毒而死,豈不是罪惡滔天,她的親信也難免會張嘴說話的,恐怕立刻鬧起叛變來。她不會像中宗皇后韋后那樣做,她不會那麼愚蠢,韋后是自尋絕路。她雖然那麼熱衷於獨坐大唐天下,她仍然決定寧靜以待。只要高宗染病在床,不能處理朝政,她也就滿意了。事件總是於她有利的。
蒼天彷彿預示唐朝大禍將臨一樣,種種的天災人禍都接踵而至。開耀元年,彗星出現。不錯,大將軍裴行儉雖然率兵戰勝了西突厥聯軍,不過軍隊若是不能撤回來,戰爭雖勝,耗費仍然巨大。在儀鳳二年至永隆元年,大將軍李敬玄兩次大敗於吐蕃之手。漢人慘遭屠殺,士卒死於道旁。在開耀元年至永淳元年,發生大飢。永淳元年,久雨之後,洪水暴發,洛陽遭水塌淹。洛水的洪波巨浪,把皇宮前的三座大橋吞卷而去,房屋坍塌倒壞,數方百姓,慘遭淹斃。在六月,北方麥子遇雨被毀,隨後苦旱,麥田龜破。西北各地蝗蟲猖獗,把地面殘留的莊稼,一掃而光。隨後癘疫橫行,京都裡缺乏糧食,死屍堆積,人們飢餓無食,竟至人吃人。結果,法律秩序,蕩然無存,鄉間餓殍遍野,盜賊充斥。好像惟恐災難不夠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