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將賭錢。”鄭天良說了這句話後又用錐子一樣的目光錐了副書記郭誠一眼:“我說老郭,你怎麼也帶頭打起了麻將,像話嗎?五十八歲就革命意志消退了。要是再有人反映你打麻將,我沒權處理你,但我可以建議縣委撤了你。”
鄭天良還是發了脾氣,郭誠副書記低著頭不敢支聲,他眼睛看著腳上的一雙新的豬皮皮鞋。其他黨委委員們就都面面相覷,抽菸喝茶的動作有些生硬。鄭天良說:“我們的任務不是讓老百姓有飯吃,而是要讓他們富起來,怎麼富?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們不想辦法,不出點子,還要我們幹什麼?種水稻種小麥,從秦始皇時代就開始了,餓不死,但富不起來,江蘇的華西大隊是怎麼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辦工業!無工不強,無商不富,沒有人再說這是資本主義了。正月十五後,我們帶各個大隊的書記們去華西大隊參觀。我就不相信,人家的卵子比我們腦袋大。”
騸牛卵子出身的鄭天良還是三句不離老本行地說出了一句粗話。
散會後,做記錄的黨委秘書黃以恆跑到鄭天良的單身宿舍,他動作熟練地給鄭天良遞煙點火:“鄭書記,你說的話完全正確,是經得起實踐檢驗的真理。”屋裡很冷,黃以恆的鼻子凍得紅紅的,嘴不停地往手上哈著熱氣。
鄭天良坐在一張破舊的藤椅上,將火缽往黃以恆的面前挪了挪,說:“小黃呀,你不要把我的話看得跟鄧小平一樣偉大。我只是覺得我們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你有什麼好主意呀?”
黃以恆又將火缽推到鄭天良的腳下:“鄭書記,我認為公社農機廠還是要把拖拉機造起來,你又是這方面的專家。一年只要造個三五百臺,肯定全國聞名。”
鄭天良笑了:“小黃呀,你給我出什麼餿主意,我是學機械的還不知道,就憑這幾把鉗子錘子就能把拖拉機造出來了,你還要讓我像劉明理一樣再出洋相呀?”
六年前,朝陽公社農機廠為了向國慶獻禮,在公社書記劉明理的親自領導下,發動群眾依靠群眾,發揚人定勝天的精神,向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開始挑戰。他們要土法上馬地在公社農機廠造手扶拖拉機,從上海買了一些拖拉機零件回來後,劉明理將全公社有名的打鐵的、補鍋的還有一些木匠集中起來造拖拉機,到九月中旬的時候,十臺手扶拖拉機拼裝完成,搖把一氣猛搖,果然震耳欲聾地響了起來,劉明理激動得毫不含蓄地蹦了起來,眼睛裡的淚水居然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十臺拖拉機開出廠門在公社的小街上轉了一圈,除了撞毀一個燒餅鋪子,撞傷一頭拉著車的驢外,基本上沒出什麼大問題,劉明理說主要是拖拉機手技術不行,要立即強化訓練。公社小街一泡尿能尿三圈,手扶拖拉機潛伏的危機當然也就沒有充分暴露出來。國慶那天,縣裡的廣播提前播送了朝陽公社造出拖拉機的新聞,全縣為之震動,縣委會門前彩旗飄揚,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大幅標語上寫著“人民是創造歷史的真正的英雄”,“人定勝天”、“讓反動的資產階級學術權威見鬼去吧”等鼓勁和罵人的口號。朝陽公社離縣城只有十二公里,可縣委會門前等著開慶祝會的人到十一點鐘還不見拖拉機的影子,打電話去朝陽公社詢問,說早上八點半就出發了。原來,十臺披紅戴綠的手扶拖拉機很不爭氣,有三臺在開了兩公里後水箱發燙,不加水發動機有爆炸的危險,於是一字排停下,加水。開了三公里後,又有兩臺突然熄火,再開一公里,又有一臺油箱漏油,不動了,修了好半天,死活搖不響。一路上損兵折將,有的只好就半途而廢就地嚥氣。劉明理急得滿頭大汗,發狠要將技術負責人槍斃掉,負責人是全公社最優秀的鐵匠,他哭喪著臉喊:“劉書記,我不是存心破壞的。”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了。到十一點半的時候,只有三臺手扶拖拉機跌跌撞撞地開到了縣委門前,像從戰場上跑回來的逃兵一樣狼狽不堪,其中還有一臺在距離縣委會慶祝現場一百二十米的地方熄火,眾人七手八腳地將這臺拖拉機推到了主席臺下。事後,縣委書記一氣之下將劉明理撤了。從此劉明理就從本縣政壇上消失了,現在,已經從縣政府食堂炊事班退休後的劉明理在縣城東門護城河邊開了一個小飯鋪,賣牛肉麵、餛飩兼營啤酒和仿冒的兒童玩具槍。
黃以恆見鄭天良不同意造拖拉機,就連連說:“鄭書記批評得對,確實科技應該是第一生產力。我們的生產力水平還跟不上去,不過搞工業這條路是一定要走下去的。”
鄭天良點點頭表示同意黃以恆的看法。黃以恆問:“鄭書記,中午要不要食堂加一個紅燒豬蹄,你最喜歡吃的,我已經讓萬師傅做了。”
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