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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外,不圖一時之勇,不逞一時之能,以退為進,以進為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或太極推手,或借刀殺人,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或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當官除了具有手藝人精湛的專業技術外,還得要有技術之外駕馭人的智慧和謀略。

我舅舅被槍斃了,他被槍斃我沒有一點同情和悲傷,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作為親戚,他見死不救,沒有人倫;作為官員,他腐敗墮落,逆了天理國法。如果他真的一如既往地堅持原則和信仰,我願意對他保持一種人格上的尊重,然而他並非如此。

後來我從耿偉強父親耿天龍那裡瞭解到,我舅舅鄭天良索賄受賄的數字是四百一十四萬,比胡長青還少幾十萬塊錢,情婦也沒有七八個,實際上只有一個半。整個作案時間也就是一年半內完成的,是屬於腐敗分子當中起步晚進步快的一類。

耿天龍住在縣城護城河邊的一幢兩層小樓裡,站在樓上可以俯視河邊的綠柳如煙和兩岸擁擠的店鋪和人聲鼎沸,這位退休的商業局長說他喜歡看到商業繁榮的景象,就像一個賭徒一輩子都希望聽到麻將聲一樣。

樓下的院子裡栽種著各種花木和盆景,我和耿天龍的談話是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開始的,身邊花壇裡的菊花在陽光下瀰漫起稠密的金黃色的濃香,頭頂上葡萄架上掛著兩隻鳥籠,籠中鸚鵡和八哥情緒活躍,很顯然它們對籠中不勞而獲的生活相當滿意。

老人很客氣,泡了一壺上等的“碧螺春”,還給我遞上了一支軟殼“中華”煙,耿天龍置身於鳥語花香中,不無遺憾地對我說:“這樓房還是小強為我蓋的,當了一輩子領導,最後還得靠兒子。”他說耿偉強的公司已經遷到南京去了,人也長年在江浙一帶做生意,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

我從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上,很難看出我舅舅說的“要讓他後半輩子在牢裡看春節晚會”的跡象。這位商業局長差點被當年分管工業和商貿的副縣長鄭天良送進監獄,耿天龍被迫提前退休,退休後上下級相見形同路人。不過,在我舅舅鄭天良最後的歲月裡,兩人關係卻重新改善,舅舅時常到耿天龍家來串門子,並稱耿天龍“耿老”。

耿天龍已經七十一歲了,他對我說:“我比你舅舅大整整二十歲,他稱我耿老也不算過分。現在黨中央都提倡尊重老同志嘛!”

耿天龍似乎急於想向我證明什麼,他說:“其實當年我並沒有多大的罪過,無外乎就是計劃彩電、冰箱、腳踏車多批了一點,說老實話都是縣裡的領導來找我的,我能得罪起誰?我給他弄了一臺平價彩電,他死活不要,還要處理我。耿偉強跟你是同學,你知道的,成績一直不好,不像你們有出息,都考上學校了。我提供方便讓他做一點生意,現在看來,簡直不值一提。可有人打我的小報告,鄭縣長就要把我往牢裡送。中央領導的子女們都當上領導了,這是因為他們從小受家庭影響,培養出了領導才能;我一輩子都是搞商業的,兒子做點小生意,也算是家庭薰陶的結果吧。這又有什麼呢!”

我不希望耿天龍過分地為自己開脫,就殷勤地給耿天龍的杯子里加滿茶水,說:“您還是說說我舅舅吧!”

耿天龍銀白色的頭髮在秋風中亂了,他有些痛心疾首了:“這兩年你舅舅倒是偶爾到我這兒來坐,談談工作上的事,不過,我根本沒想到他捅出了這麼大的漏子。”他咕嚕嚕將茶杯裡的水全都倒進了喉嚨裡,寂寞的老人開始了他對我舅舅漫長的敘述。

他的第一句話是:“憑心而論,我覺得你舅舅還算是個正派人。但他這兩年經常來向我道歉,我就有些糊塗了。”

一九七九年朝陽公社的土地全都分給了農民,春節一過,二十九歲半的朝陽公社黨委書記鄭天良坐不住了,年初六就召開黨委會,他在春寒料峭的天氣裡拼命地喝水抽菸,嗓門大,喉嚨粗,一條腿還蹺在椅子上,完全沒有了當年溫文爾雅的跡象。他捋起袖子,爛毛衣袖口裡就露出了一截灰藍色的毛線,如同從袖子裡鑽出了一條誤入歧途的蚯蚓,他敲著桌子說:“田全分完了,農民有糧食吃了,但他們在填飽肚子後,就開始搞封建迷信,我老家的鄉親吵著要修玄慧寺,過年的時候,玄慧寺燒香拜佛的趕集一樣,烏煙瘴氣,算命打卦的神漢巫婆們全都翻身了。”所有的黨委成員們都還沉浸在過年酒肉的氛圍中,對鄭書記的話並沒有多少熱情,鄭天良見大家沒反應就有些生氣,大過年的,他不好發作,就壓抑著情緒說:“當然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才開過,我們是要解放思想,應當給老百姓宗教信仰的自由。但是,農民的小農意識太強了,有了飯吃,就不思進取了,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