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目次,正是“盼情郎佳人佔鬼卦,燒夫靈和尚窺嬌姿”、“李瓶兒牆頭密約,迎春兒隙底私會”等,恰是誘人可心。隨手翻那裡面看時,又見那詞寫的好,有《山坡羊》道:凌波羅襪,天然生下紅雲,染就相思卦;似藕生芽,如蓮卻花,怎生纏得些兒大?柳腰兒比來剛半扎。他不念咱,咱思念他。倚著門兒,私下簾兒,悄呀,空教奴被兒裡,叫著他那名兒罵,你怎戀煙花,不來我家,奴眉兒淡淡教誰畫?何處綠楊拴繫馬,他辜負咱,咱眷戀他。
世蕃看畢,撲哧笑出聲來,自言自語道:“妙!
妙!好個多情的小淫肉兒,被窩裡偏如此多情,卻撞著那沒心的人兒,遇爺爺時,我自尋你家!“
那賣書老兒,卻不言聲,只認真看他以指沾唾翻書情景。
世蕃買下那書,不及回府,車行之時,先看起來;不覺車顛,只覺路短,待車馬門首駐下,正自讀得著迷,忘卻是自家門首,朦隴之際,只道尋那嬌娘下榻處來,正是:淫情濃似酒,車顛心也顛;把卷尋樂處,字字是機關,回到府內,世蕃讀得迷了,真個是廢寢忘食,竟把二十六姬妾,置入冷幃孤衾內不管。原來這世上色情,自有肉淫意淫之分,只是那肉淫,縱是色慾如狂,因是手到拈來,只是一瞬間的歡娛滿足,過後也索然無味。唯有這意淫,甚是了得,只將你魂兒勾去,教你想入菲非,妙趣無窮,夢幻神往,愈不可得時,愈生迷痴。世蕃秉燭通宵賞閱,只一夜時,便把一卷讀完,雖覺眼暈口澀,只是心中懸念未解,恰在要緊當口停住,愈發思得苦了,那裡還顧得埋怨計較世貞,早起醒來,又急命人去索取下卷。正是:身在夢中自不省,猶攀花影覓佳人。
不知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第二十五回 讀奇書病房生奇事 偶懷春犬口懷恨亡
話說世蕃讀那《金瓶梅》著迷,自覺妙趣無窮,只一夜間,便把一卷讀完,雖是眼困口澀,因在要緊當口停住。卻愈發思得苦了。稍迷糊一會醒來,又急命家人去取下卷。
這裡家人才去,只見歐陽氏房裡丫環杏兒慌慌張張,漲紅臉,扶門框叫道:“公子快走,老夫人只是病得不好!”
世蕃自是心煩,道:“又是怎的,半晌便三次兩次的喚!”
杏兒道:“老夫人只說胡話,且是燒得厲害!”
世蕃隨她去看,未進房時,先聽床上有翻滾之聲,見嘴裡胡亂叫道:“瘋姐姐,你在哪裡?好,好,果是個好地方;和尚怎麼也來了?你等等我與你同去!等我同去!……”
世蕃進房看時,只見母親面色蠟黃,口燥唇乾,冷汗淋漓,閉住眼睛只胡亂說道。丫環婢女,團團圍定床前,有的端湯藥,有的打溼冷巾在她額上敷。且有任醫官坐在床前診脈。見世蕃來時,只掃他一眼,並不言語,只把三個手指按在脈上,細品脈息多時,方將歐陽氏手放進帳裡。
世蕃道:“看那脈息怎樣?”
任醫官望、聞、問、切已畢,道:“初按時似覺猛浪衝撞,細按時只是底脈甚弱。適才看過氣色,還要問個根由,尊老夫人近日可曾受甚驚嚇?
聽這般說時,杏兒垂面走來,以手拭淨臉上淚痕,飲泣說道:“老夫人向是夜裡多做惡夢,前時一日半夜惡夢驚醒,眼睛直勾勾瞪得怕人,恰似有甚心事。奴婢問時,只是不語,便生下心願要去岳廟進香。不想進香那天又撞著個瘋女子持刀……”
說半截時,忽瞥世蕃一眼,將那後半截話嚥下。改口說道:“因遭那瘋女子驚嚇,回來便重了!”
世蕃道,“便問醫官,只用甚藥便好得快些?”
任醫官搓搓兩手,微微搖頭道:“若平民人家,不怕出小偏差,只是氣血旺盛,可以隨分下藥,就藥力猛些,也不打緊的。如貴府這樣將相大家,且夫人這樣虛弱病體,怎容得絲毫差池?還須到家查了古方,參以己見,再作主張!”
正說之時,但見歐陽氏呻吟兩聲,手腳抻動抖作一團,眾婢女忙上前按住,又見面孔通紅,額上漲絮,佈滿點點血跡,恰似滲出血來。接著長吟一聲,身子猛烈抽動幾下,只見眼往上翻,再不動了。眾人唬得慌了,連連呼喚不止,歐陽氏哪裡肯應,只是氣息奄奄,一雙眼睛張著,再也不轉動,丫環杏兒一陣悲哀,先自掩面哭泣起來。
任醫官見狀,先道一聲不好,拽出歐陽氏手來,再尋那脈時,只搖頭嘆息一聲。
世蕃慌忙問道:“脈息如何?”
任醫官道:“初時脈息慌亂不穩,只是底脈已無了。待我再翻起眼睛看看!”說時立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