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益發貪贓枉法,好佔貪淫,終因縱慾過度亡身。
於是家道衰落。播金蓮被逐出門,恰遇武松赦歸,為他所殺。慶妻吳月娘有遺腹子孝哥。金兵南侵,舉家逃難,月娘一日宿寺中,夢到自家因果報應,遂大悟。
孝哥也出家為和尚。
世貞伏案疾書,乘興將《金瓶梅》全書骨子一氣呵成,回味片刻,自覺甚是滿意,心熱起來,欲罷不能,越發按捺不住心頭衝動,又磨得墨濃,鋪得紙正,狼毫蘸得飽滿淋漓,稍稍思忖片刻,擬定先以酒色財氣開卷,便洋洋灑灑,從第一回寫起: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兄弟,武二郎冷遇親哥嫂豪華去後行人絕,蕭箏不響歌喉咽。
雄劍無威光彩沉,空琴零落金星滅。
(上解空去財)
玉階寂寞墜秋露,月照當時歌舞處;當時歌舞人不回,化為今日西陵灰。
(下解空去色)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晴裡教君骨髓枯!
(色箴)
這一首詩,是昔年大唐國時,一個修真煉性的英雄,入聖超凡的豪傑,到後來位居紫府,名列仙班,率領上八洞神仙,救拔四部洲沉苦,一位仙長,姓呂名巖道號純陽子祖師所作,但道世上人營營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清六慾關頭,打不破酒色財氣圈子,到頭來同歸於盡,著甚要緊!雖是如此說,只這酒色財氣四件中,唯有財色二者,更為厲害!怎見得他的厲害?假如一個人,到了那窮苦的田地,受盡無限淒涼,耐盡無端澳惱,晚來摸一摸米甕,苦無隔宿之炊:早起看一看廚前,愧沒半星姻火;妻子飢寒,一身凍餒,就是那粥飯尚且艱難,那付餘錢沽酒:更有一種可恨處:親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凌雲志氣,分外消磨,怎能夠與人爭氣?!到得那有錢時節,揮金買笑,一擲鉅萬。想飲酒,喝的是瓊漿玉液,有的是琥珀金盃;要鬥氣,用錢通神,果然是頤指氣使。趨炎的壓肩挨背,附勢的吮癰舐痔,真所謂得勢疊肩來,失勢掉臂去,古今炎涼惡態,莫有甚於此者!這兩等人,豈不是受那財的趨使麼?如今再說那色的厲害:請看如今世界,你說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閉門不納的魯男子,與那秉燭達旦的關雲長,古今能有幾人?三妻四妾,買笑追歡的,姑且不論。還有那一種好色的人,見了個婦女,略有幾分顏色,便千方百計謀取到手,只圖那一時歡娛,既不顧親戚名分,也不想朋友交情,甚至鬥狠殺傷,性命不保,妻孽難顧,事業成灰!
就如那石季倫潑天豪富,為綠珠命喪囹圄,這樣的人豈不是受那色的坑害嗎?!
說便如此說,這財色二字,從來只沒有看破的,若有那看得破的,便把那堆金積玉,看作是棺材裡帶不去的瓦礫泥沙;沉魚落雁,是皮囊內裝不盡的臭汗糞土;高堂廣廈,是墳山上起不得的享堂;錦衣繡襖,是骷髏上裹不了的敗絮!只有那金剛經上兩句說的好:“如夢幻泡影,如電覆如露!”見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結果時,一件也用不著:縱使你有舉鼎盪舟的神力,到頭來少不得骨軟筋麻,縱使你有銅山金谷的奢華,正好時卻又要冰消雪散;縱使你有閉月羞花的容貌,一到了垂眉落眼,人皆掩鼻而過之。到不如削去六根清淨,披上一領袈裟,看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宕機關,直超無上乘,不落是非窠,落得個清閒自在,不向火坑中翻筋斗也!
說話的為何說此一段酒色財氣的緣故?只為當時有一個人家,先前恁地富貴,到後來煞甚淒涼,權謀智術,一毫也用不著,親友兄弟,一個也靠不著,享不過幾年的榮華,倒做了幾許多的活靶!內中又有幾個他的寵姬愛妾,起先好不妖嬈媚嫵,到後來也兔不得屍橫燈影,血染空房!正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話說: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間,山東省東平府清河縣中,有一箇舊家子弟,生得狀貌魁梧,性情瀟灑,饒有幾貫家資,年紀二十六七,這人複姓西門,單諱一個慶字。……
世貞寫到此處,窗外雞啼報曉,案上蠟燭燃盡,且風冷清涼下來,舒口氣時,肚裡咕嚕嚕又作亂。世貞停筆起身,回首又將那文字翻看幾頁,安慰自己道:“開頭順時,下面便快了,但急不得。今夜骨子架搭起,開頭寫了,已是不小收穫,暫到此吧!”
說畢自尋些酒菜,連飲十數杯,待酒意上湧。面頰發熱,便納頭倒在床上,呼呼睡起。正是:長劍不識人間恨,翻卻水滸著奇書;潑墨盡演興亡事,毫端血淚淌千古。
旦說世貞自此兩耳不聞窗外事,通宵達旦,晝夜著書。世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