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詔下,盡將鄢懋卿、萬採官職罷免。又未幾,徐階又使人先後劾奏嚴嵩及其死黨,世宗一一準奏,先後下詔把那光祿寺少卿白啟常、愉德唐汝揖、國子祭酒王材等一一罷免。朝野內外,見嚴嵩黨羽盡除,恰是樹倒猢猻散,一時輿論大快。正是:惡貫滿盈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且說那徐階,雖是見嚴嵩死黨罷官的罷官,發配的發配,因未斬草除根,只怕留他人在,日後生禍。一日急人內啟奏,欲加其罪。偏是世宗見嚴嵩舉家盡散,又心軟下來,不悅說道:“嚴嵩輔政,約二十餘年,他之功過不必論,惟贊助玄修始終不改,這也是他的第一誠心。今嵩已歸休,其子已伏罪,勿再多言!”
徐階見龍顏似怒,不禁失色,唯諾而退。按下不提。
卻說嚴嵩泣別京都,返歸故里,一路行來,恰是深秩夭氣。沿路所見,景色淒涼。正是長空孤雁哀鳴,暮林猿嘯聲聲。幾聲淒涼,幾聲悲意襲上心頭,不禁滄然而淚下。且那沿途百姓,聽道他罷宮還鄉,紛紛趕來笑看,處處指點陣罵,更是萬分尷尬,只恨無地縫可鑽。回想往日何等豪華,如今只似幻夢消散,昔時何等威風,如今卻惶惶似喪家之犬,今昔對比獨哀嘆,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嚴嵩因是一路盡招笑罵,便是城牆般厚臉皮,也是尷尬忍受不得。萬般無奈時,遂命家人護送車輛傢俬頭前先走,只留家奴嚴六與一小廝在身旁,僱一頭驢兒騎著,三人只在面趕路。
一日天將晌午,三人趕到一村鎮,已是飢腸轆轆,欲尋些酒飯吃。及至來到一家酒店前,嚴六扶嚴嵩下了驢子,和小廝攙扶嚴嵩進去。嚴嵩因是累了,尋一張靠牆壁的桌兒坐下,欲待倚定牆壁喘息一會兒,驀地見那牆上,有人用自灰鬍亂塗四句詩:莫道滄桑無正色,奈何山高日暮深;可見東樓歌舞處,九泉盡是含冤人。
嚴嵩看罷,好生不樂。暗道:“山高乃嵩,東樓是世著兒。這詩裡只講世道昏暗盡是我父子弄亂,罵我父子荒淫驕侈陷害忠良,好不苛毒!”
嚴六見嚴嵩惱怒不悅,正不知就裡,待到看見詩,要發作時,又被嚴嵩低聲攔阻道:“嚷不得,嚷不得,自忍下氣來,不去理睬罷了!”
須臾,店小二來上飯。嚴六與那小廝,自是狼吞虎嚥,險些沒把碗吃掉。嚴嵩只推身上不爽,胡亂用了些,便推開碗筷,問店小二道:“這壁上詩旬!何人所作?”
小二笑道:“店中南來北往人極多,不知哪個客人所題。”
嚴六斥道:“此詩怎地辱罵朝廷相爺與公子?倘若嚴相爺聞知此詩在你店中,不怕有殺頭之禍麼?”
小二聽罷,反大笑起來,道:“小人斗大個字不認得幾升,正不知這詩何意。原來是罵那老賊嚴嵩與那獨眼龍公子,這便好了,這便好了!如今聽說那老賊罷去狗官,布衣還鄉為民了。若是老賊路過我這小店時,我便學那《水滸傳》中的梁山泊好漢,使蒙汗藥將那老賊拿下,取他心肝下酒,將他做成肉餡,供天下人吃掉才消恨!客官你說是麼?”
嚴嵩被他話語唬破了膽,面如死灰,不敢搭言,只微微點頭。
小二又央求笑道:“既是有罵那老賊父子的好詩,煩勞客宮替我抄錄紙上,待我製作個匾額,懸掛得醒目,定是招徠得好買賣!”說時忙去裡間取筆墨紙硯。
嚴嵩見他去了,暗捏一把汗,急忙催促嚴六二人道:“時光不早,我們還需儘快趕路吧!”
嚴六會意,也不去還酒錢,只取些散碎銀兩胡亂丟在桌兒上,扶嚴嵩出門上驢去了。
又走十餘里,嚴嵩極是口渴,見路旁有茅屋三間,門臉兒搭個涼棚,又插個破舊酒旗兒,道:“此處甚是僻靜,可以歇勞。”
三人到棚下坐定,嚴六喚店家婆婆上茶。那婆婆提把大壺,端三個粗瓷大碗上來。碗又不潔淨,待茶水衝進,眼見漂浮起一層薄油來。嚴嵩皺皺眉頭,卻計較不得。正用茶時,驀地聽近處一陣哈哈大笑。嚴嵩驚疑望去,見是幾個販棗客人,胡亂將擔兒筐子丟在地下,捧一堆棗子飲寡酒。盡說些粗野話語取笑。先時互相取笑哪個戴綠帽子,後又說起急口令兒,說不過時吃酒,一個螳螂臉漢子先說道:一棵柳樹摟一摟,兩棵柳樹摟兩摟,三棵柳樹摟三摟,四棵柳樹摟四摟,五棵柳樹摟五摟,六棵柳樹摟六摟。
螳螂臉說罷,一個黑漢子道:“不就是六棵柳樹摟六摟麼?這有甚難的?我若說個六棵柳樹時,管怕你罵娘也繞不過口來!”遂說道:東樓有六柳,柳東有六樓,東樓六柳在樓東,柳東六樓是東樓。六樓六柳樓柳六,樓六柳六六柳樓,柳樓樓柳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