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認定講是見過,只伯自己錯記,日後交不出,嚴府生禍於老爺,豈非自己招惹?
若講不曾見過,奈那日湯裱褙在時,一時高興信口而出,如今已是覆水難收。且見夫人迷痴若病,又恐記掛老爺,憂慮病重。左思右想無良策,只推託公子歸後便知。
自那日傳來老爺因兵失事,被降俸兩級的訊息,舉府皆慌。老夫人更是數日抑鬱愁煩。是夜吃了晚飯,老夫人掩上房門,點上香,又拜菩薩保佑老爺平安,祈禱菩薩顯靈找出那畫兒。事畢命迎兒自去歇息,兀自坐在窗前,望著窗外星月痴想。三更過後,聽得房上骨碌碌一片聲響。夫人道是有賊,欲到外面喚莫成察看。到得院中,但見雲影橫空,月明如水,樹影婆娑,又不見動靜。獨自靜聽一會兒,響聲又起,原來房上兩隻貓兒踩得瓦響,一遞一聲嘶叫。回到房中,仍睡不下,思想尋不出那畫,不知生甚禍事。尋思得緊了,不覺害怕,心眺耳熱,恍惚迷離,生出夢幻。只見許多持刀兵勇,喧鬧著押解一個五花大綁犯人自當街來到門首,又見停一輛車,車上是高大木籠。持刀執棍的兵勇扯扯拽拽,押那囚犯上車。四旁人群湧動,一片嘈雜。擠個空兒上前看時,只見籠內囚犯,蓬頭汙面,仔細看時,正是王抒。王抒見她,涕淚呼道:“夫人快來救我,晚過今日我命休矣。”言畢車輪滾動而去。夫人追趕不捨,口裡哭嚎呼救。早把迎兒驚醒,秉燭呼眾婢女來看時,只見夫人兩手撒開,口中流沫,急將湯灌醒,自是眼睛直墜兩顴鮮紅,呼道:“我家老爺有何罪,你們休抓他去。”迎兒並眾人都慌了,嚷道:“夫人快醒來罷,是我們在這裡。”眾女婢捏腿腳、捶脊背、灌湯水,忙活半日,老夫人漸漸氣喘平息,微微睜眼看時,無力嘆一聲道:“我如何在這裡。”迎兒見她醒來,略放些心。直守在她身旁,再不敢睡。至天亮時,便打發莫成去請醫生來看脈;又派人到西郊二公子府第去喚世懋。原來王抒在時為勉世憋寒窗苦讀,科舉應試,自城外另置府第,無事不准他入京。如今王抒失事,聖旨下來,整個京師傳遍,世懋兀自不知。只把心思用在文章上了。
須臾莫成請醫入府。醫官診過脈道:“此病乃積慮成疾,心火過旺而至。吃劑降伏心火的藥,自會平復。”遂寫了藥方去了。這裡正忙派人抓藥,世懋急急也趕來了。到夫人榻前,垂淚施禮問安後,又把迎兒喚到僻靜處問起病因。迎兒便把老爺失事,唐順之巡兵,嚴府如何保薦,及湯裱褙送書信,老爺感恩嚴府,向嚴府獻畫,又如何尋畫不見,老夫人愁思成疾之事細細敘述一遍。末了自詫異道:“我自記得真切,親眼見過那畫兒的,如何便尋不見?”
世懋聽罷,搖頭嘆道:“那畫只在我下處,如何尋得?若早說時,何有如此周折。”
迎兒驚道:“你便早說,也沒事了。這番好了,只遵老爺之命,將那畫兒送與嚴府,老爺也便無事,老夫人病也自好了。”世憋道:“此圖雖是摹本,也乃重金相購,我自性命般看重,向不為他人所見。如今只為父親獻贈嚴門,也是無可奈何了:”世懋與迎兒說回話兒,又去房中看母親。此時老夫人病情已有好轉,正倚在丫環懷裡吃藥。與世懋敘起那畫兒,少不得又哭泣一番。世懋見母親不甚要緊,也不敢停留,自去下處取那畫了。正是:英雄飲恨禍自奇,天公何事便迷離。好邪只把忠良害,好人偏被壞人欺。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第十四回 墜樓女珠沉玉碎 攀花客夢驚心寒
話說世懋見母親病情不甚打緊,不敢停留,慌忙去下處取畫。須臾把那《清明上河圖》取來,交莫成去嚴府送上,便認作萬全無事了。豈知嚴家父子,這裡派湯裱褙持偽造書信逼畫,只恐珍畫不在府中,另派惡奴隨姚七、陸保兒去蘇州追尋世貞暗地行刺密齲可見賊子之心果是狠毒,暗張羅網,便是天上地下,也不肯放過。按下不提。
單說那知府徐仁義,自打遣姚七、陸保兒獻禮進京,轉眼兩月過去,音訊皆無,早是等急了,終日胡思亂猜道:“敢是乾爹人走茶涼,討得許多好處,便不肯再認我?果真這般,真個雞飛蛋打,空把愛妾搭上,又折許多銀兩,甚是虧了。”
一時又想道:“敢是兩個奴才貪財忘義,見那許多金銀珠寶,暗裡私分逃去?如此,豈不要我性命?”因放心不下,又使貼身小廝芸兒進京探聽音訊。一日早上起來,右眼跳得厲害,自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氣,不是甚好兆,心裡益發思念得緊。婢女送茶時,只道腳步聲重,喚聲又大了,無端生事,只把一腔火氣發洩在她身上。先是用唾沫啐她,又把熱茶劈頭潑在臉上,燙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