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見堂上熱鬧異常,心下甚是高興,又因新得了那罕世珍畫《清明上河圖》更是得意洋洋。今見一個酒宴,鬧得熱火朝天,不亦樂平,愈發歡喜不盡。龍鍾之年,竟也忘形,起身呼道:“今日良宵佳宴,豈能無宮商新調兒,前日我值宿朝房,陪皇上聽御樂們唱了一套新曲,真個是清新婉麗,就叫一美人到我房中來,足足唱了百十來遍;第二夜時,又唱了百十來遍,我才學會,今日這般熱鬧,引得我曲興也發作起來,便拼上個老鴨嗓兒,唱與你們聽聽!”
眾人聽罷,一齊歡呼奉承道:“我們一向不曾聽相爺唱曲,今日正要一飽耳福,洗耳恭聽!”
有人先奉上酒來,道:“先奉相爺一杯潤喉。”
嚴嵩接過一飲而盡,哈哈笑道:“好個潤喉,敢怕只潤出個老貓調兒來!”
遂一手拉過身旁一個弄琵琶的歌伎道:“你們好生與我彈,我便唱了!”
遂命歌伎絲竹並進,按宮商調,自把那每夜學唱百十遍的《醉中天》《大蝴蝶》唱道:彈破莊周夢,兩翅罵東風。三百座名園一採一個空!誰道風流種,唬殺尋芳的蜜蜂。輕輕飛動,把賣花人扇到橋東。
嚴嵩嘶啞唱罷,自笑道:“見笑了!見笑了!”
眾人齊聲奉承,道:“唱得好!唱得好!果仙曲也!只是這蝴蝶兒忒個厲害,怎地竟把賣花人扇到橋東?只怕沒跌入河裡。”
眾人笑罷,嚴篙對諸歌伎道:“唱完了,如今該是眾位美人兒唱了!”
歌伎要唱時,早被世蕃懞懞懂懂搶前兩步推開,道:“她們能唱得甚好曲。
我自有妙曲,便是神仙,也唱不得;即使皇上,也不曾聽過。自是妙致得很。我若唱罷,管教笑得你們噴飯,一個不笑,罰我三懷,兩個不笑,罰我六壞,眾人都不笑,只用酒罈兒來罰便是!名兒也好聽哩,喚作《姑娘腔》“遂唱道:娘娘廟兒一丈八,姑娘燒香她思冤家。只為夜來無人伴,夢見蜜蜂兒花心爬;一爬爬得肚兒大,圓鼓鼓恰似大西瓜。瓜兒自是田溝長,摘時便聽一卡嚓。野蔓結瓜鬥來大,不知是瓜是娃娃。蹦地一個晤溜兒屁,醒來不見大西瓜。
眾人聽時,喝嗆了酒,笑噴了萊,淋溼了袍兒,仰掉了帽兒,鬨堂笑個不止。這原本莊稼地裡浪腔兒,此時唱在將相人家,倒果有妙趣。只把那赫赫威勢,傲慢驕狂氣焰,笑沒了影兒。
酒至半酣,因是慶賀壽辰好日子,又有得畫之喜,嚴篙只教盡情歡樂。先喚女樂,點唱了《三十二腔》,又唱了一套“雪景融和”、後又搬演戲文。子弟鼓板響動,遞了關目揭帖,先是揀了一段《劉智遠自兔記》唱不到半截,聽得不是個滋味兒,又換了《玉宵女兩世姻緣玉環記》看看三更時分,戲文將完,嚴嵩有意賣弄,高聲說道,“今日盡興,須收得個好場,只去請壓軸兒戲上來!”
嚴年會意,緊忙去書房請來《清明上河圖》卷軸並嚴嵩詩稿,瞅瞅戲完,便焚上一爐好香恭候。
嚴嵩起身,淨過手,便將那《清明上河圖》親自懸掛於壁上,微微笑道:“前時酒宴,不過盡是兒戲,不足以助興,戲文雖好,不足以動清,我這裡還有無聲的壓軸好戲,管教諸位大人醒酒醒神。”
一語未落,驀地階下一片鼓樂嘹亮,燈火驟明。原來又早備下千盞燈火候用。熱鬧氣氛,更盛前時,恰似盛宴此時才開。
眾官紛紛聚攏到那《清明上河圖》旁,團團圍觀。有知此畫的,瞪大眼睛,驚訝不已,失聲驚道:“此乃宋人之作,傳世之珍,便是御苑禁宮,也求不得,如何相爺得手?也有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者,聽他一吆喝,愈發擠攏過來,盡伸長脖兒,屏住氣兒,瞪得眼睛只怕掉落下來。懵懵懂懂,盡瞧那千古珍畫的妙處,也便不懂裝懂,只充作六個腳趾頭,嘖嘖讚道:”好大,好大一幅畫兒,端的厲害!“說時便搖頭晃尾,盡興指點,活似行家裡手。
嚴嵩見伏,益發得意,盡興樹點,恰似講學一般,益發誇得神乎其神,道:“老夫與東樓,自好古玩、寄器、金石、書畫,但有所聞,必重金以求。今家藏珍異無數,便是天下絕品,也有半數,雖不比御苑,自是敢稱天下第一家也!然比之此畫,萬不及一。同置一室,則令珠寶失色,金玉無輝,實不為過。昔日無進第便聞此畫,夢寐以求,只道終生不可得。今恰值壽辰,偶購此寶,一生夙願可了,果是三生之幸也!休道老夫稱狂,今得此畫,便是那鄧家銅山,郭家金穴,石崇聚寶之盆,呂純陽祖師那個點石成金的手指頭,也不肯與他換!今日與諸位大人同賞此畫,並題小詩幾首,乃八旬之翁,自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