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古忠臣不怕死,大丈夫視死如歸,何足懼哉!今日我為朝廷以全名節,平生無憾。王山陰魂不遠;可候我來矣。”老夫人及丫環、奴僕眾人,初聽宣聖旨,恰似晴天一聲霹雷,驚得呆了。稍停,明白奇禍天降,無可挽回。頓時大放悲聲。因是聖旨所宣,心裡恨時,又罵不得,只痛哭作一團,老夫人哭得痛時,一口氣喘不上來,昏厥在地。眾人一面哭著,一面灌薑湯呼喚。嚴嵩見此狀,正中下懷,暗自高興,卻又故作驚訝說道:“老夫再三奏請聖上,剛剛保得王大人脫險,如何又生出這事來?”
世懋聽他話時,驀地撲翻在地,痛哭拜道:“如今爹爹性命,只在相爺身上,還望相爺開恩,保全爹爹性命,學生永生永世不忘相爺厚德。”
這一說時,莫成等丫環奴僕,撲通撲通跪倒一片,磕頭作揖哭泣道:“奴才願代我家老爺一死,乞求相爺開恩搭救則個。”
老夫人醒來,又拍著香案號淘大哭道:“我的沒救的相公,忠厚仁義的相公,你白白九死一生立下許多功勞,沒死在賊兵的刀下,倒被朝廷殺害了;你怎地撇下我們母子去了,我平白活著做什麼,只教我們同死罷。”說時便欲往香案上撞,被丫環們慌忙將她攔下。
王抒見狀,早是心破肝碎,只怕一家人鬧得大了,生出事來,壞了自己名節。
含怒斥眾人道:“我盡忠朝廷,死而無怨。你們如此無知哭鬧,若壞我名節,只教我死不瞑目。”此時獨世貞昂頭挺立,悲情慾絕,兩眼直勾勾早無淚水,臉色痛苦鐵青,便如石刻的人兒一般。痴呆呆見父親被一群虎狼推推搡搡帶走,聽合家大小,哭得哀聲動地,仍是一動不動。許久,猶如泰山傾倒一般,被一口惡氣噎住,直挺挺倒在地上。慌得一家人圍攏上來,七手八腳,連連呼喚營救。
一家遭此橫禍,恰似白日裡地陷,江心裡翻船,驚慌失措,方寸皆亂,一家大小哭哭啼啼,午飯也不曾吃,只將血淚下嚥。
老夫人道:“早走一步時,也脫過這禍了。只是沒聽我兒話語,拿那老賊做人,為這一頓酒宴,又生出這潑天大禍來。”說罷又哭起來。
迎兒勸道:“天下沒處賣後悔藥的。人常講,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已至此,哭也無用了。
咱這裡哭壞身子,不正稱奸人的心。眼見事急,還是商議如何救老爺吧。“莫成道:”老奴自是黃土埋脖的人了。這許多年老爺待我的恩情如天高地厚,只恨自己不能報答。如今老爺一身關係非校只老奴世受豢養之恩,此身之外無可報效。
怎能替老爺一死,救得老爺性命出來。“夫人道:”如今相公萬死一生,如何營救才好?“
世貞道:“孩兒千思萬想,欲救爹爹,定須聖上收回聖旨:只因爹爹犯著了對頭,撞到嚴賊手上,被他誆騙了,再求他時,百害而無一益。如今萬般無奈,只有求告父親早年友好,代爹爹面聖呈奏,乞求聖心迴轉:”夫人哭泣道:“你可與懋兒速去罷,你爹爹性命,危在旦夕,如今只在你兄弟身上。”世貞、世懋二人灑淚拜別母親,備好鞍馬,飛馳離門求救。
王氏一門如今成了落魄之人,又沾著個怕人的“犯”字,眾人只恐受牽連,再無人敢與交往。便是父親的同年親友,恐受牽連,或曰上朝未歸,或曰臥病休養,竟都不理他弟兄。更有那勢利之徒,昔日也曾沾過王府的光,也曾發過一生感思不盡,來生也要相報的誓言,如今看王府大勢已去,便狗眼看人低,熱面孔翻作冷心腸,不肯見世貞兄弟,這裡前腳剛走時,反去嚴府通鳳報信,叫嚴嵩父子提防。可憐世貞兄弟投靠無門,遭人冷落,胸中本冤恨滯結,如今又飽嘗這世態炎涼的滋味,正是苦中生澀,冰上加霜。世貞原本高傲之人,平生哪受過如此冷落譏嘲,只氣得頭腦暈沉,肺腑要爆裂,便騎在馬上,只覺得天旋地轉,坐立不穩,枉自心酸。正是:昔日趨奉如蠅蟻,如今狗眼看人低,滿腹冤恨無處訴,空嘆世態仰天噓。
兄弟二人徒轉半日,看看天色將晚,馬困人乏,無個求告去處。那長安街上來往行人,見他兄弟悽楚之狀,個個注目,竊竊私議,愈發叫人難忍。
世懋悽然嘆道:“哥,如今便怎生是好?”
世貞道:“想爹爹一生中,將你我視如拿上明珠,幹辛萬苦看養,教我們讀書成名。如今爹爹危在旦夕,受人這般凌辱,怎不叫我痛心。恨不得以死相報,奈何天路已斷,地路已絕,悲秋白日天地昏,誰憐落魄斷腸人。”
世懋泣道:“眼見天色黑了,我們往哪裡去?”
世貞心急如焚,灑淚嘆道:“想我堂堂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