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軀,無力相救爹爹,狂自為人!
如今哪裡有去處?
寞如在這朝門之前,乞跪長街,或許有哪個年伯,雖是見憐,自日不敢相見,夜晚尋我們計議,也未可知!人說道,抬頭三尺有神明。你我兄弟深夜長跪,神靈有知,亦當憐念你我孝心,保全爹爹性命。“兄弟二人千般悽楚,萬般心酸,長跪街旁,泣不成聲。偶望人影來時,便驀地一驚,心下一熱,只當作是見憐營救之人。直勾勾看得人影近了,卻是更夫,一顆懸起的心又似掉進冰窖裡,空自長嘆一聲。漸漸夜深風涼,沿街燈火,點點熄滅。空闊長街似一片漆黑深淵,死一般寂靜。兄弟雙雙長跪,仰望蒼天,罵一聲奸賊,祈禱一會神靈,相對無言,空自飲泣。
黑天黑地黑夜,任兄弟二人跪破雙膝,哪個來尋他?便是過路神仙,也畏懼奸賊威赫勢焰,躲得遠了。到得天明,只那沿街市民前來探望,擁擠一片。眾人憐忠臣遭害,憐他兄弟孝心,盡把些酒飯送來。二人哪裡吃得下,一一跪謝,其悽慘之情,愈叫人目不忍睹,個個陪他兄弟落淚哀嘆。人群中忽有兩個叫花子走來,在人前嘆道:“如今世界做什麼官!順了,還無事;不順時,一手把你撥拉掉!倒不如我們叫花子快樂自在,無拘無束,討得來就吃一碗,沒有就餓一頓;腳下便是家,走到哪宿到哪。王總督這等統領于軍萬馬的大官,如今倒不及我們。”
另一個道:“官容易做。只要巴結得好,舌頭長些就是了。只是好人做不得,講不得假話,又不會看風使舵,越有本事,越用不得。只你比他還能耐,若用你時,他便矮了。好人做官,十個有八個不吃香,也站不住腳的。這兩位公子只為父親做官,如今千難萬險,我等自是幫不上忙了。只是要酒飯吃,還可幫忙討一些。”
二人說畢,搖頭嘆氣去了。
世貞兄弟二人,只是長跪不起,只想遇到上朝官員,便攔轎鳴冤相求。那知上朝官員明明要從這裡走過,因遠遠望見他們兄弟二人,只怕受牽連惹禍,便假做不見,躲個乾淨,繞路過了。可憐兄弟二人,整整兩天兩夜,食不下咽,夜不思眠,滴水未進,只跪得雙膝麻木疼痛,頭暈目眩,淚水流盡,竟無一人理睬。
只有過路百姓散去一撥,又來一撥,空自感慨憐憫一番,陪下幾滴淚水去了。
這日午時,兄弟二人猶自乞跪,正是悲痛欲絕,神志悽迷,驀地聽幾聲催命鑼響,又聞亂哄哄騷亂吶喊之聲。但見午門內湧出一行虎狼,前面劊子手執寒光閃閃利刃開路,兩旁錦衣校衛刀槍列陣;後面監斬官殺氣騰騰騎高頭大馬壓陣;中間一囚車,木籠中綁縛一囚犯,正是王抒。
兄弟兩人不看則已,待睜眼看時,望見木籠中父親揹負一個“斬”字,頓時驚得魂飛魄散,驀地躥起身,踉踉蹌蹌撲將上去,悲嗆呼道:“爹爹留步,不孝孩兒願隨爹爹一同赴難。”兩旁錦衣校衛,哪容他兄弟近前,如狼似虎,把他倆掀翻在地。兩人自是飢餓煎熬得沒了力氣,且那校衛人多兇狠,早被拖去一邊。
王抒聽得呼喊,睜眼看時,見是親生骨肉。生離死別近在眼前,如何不悲傷,只是此刻有淚落不得,強忍悲聲,嘶啞說道:“為父捐軀報國,一死何憾,且速退去,如何只來苦我!生離死別尋常事,何必戚然殊少丈夫之氣。”世貞、世懋聽此話時,掩面流涕,感傷不盡,只咬牙怒目,強忍悲憤,望那囚車往西市去了。
是日十月初一,王抒血流西市,身首分離,銜冤含恨而死。是時狂風大作,昏天黑比飛沙走石。圍觀之人無不傷心悽切……
噩耗傳至王府,閤家痛哭,哀聲動地。至半夜時分,世貞兄弟二人含悲為父收屍,人棺盛殮,不等天明,棄官扶樞返故里而去。正是:盡職朝中十餘載,而今只落無頭歸。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第二十回 王世貞盛禮葬父 嚴門客禍秧池魚
話說王世貞閤家老小,千里扶喪,直往老家江蘇太倉而來。所到之處,沿路百姓念王抒昔日巡撫江浙,平定匪寇,給鄉民帶來許多好處,爾今憐他含冤銜恨而死,自是同情,於路途爭先迎送,數里哭泣之聲,互相傳說:“偏是忠臣可憐,只知道為國盡忠,不提防遭奸臣暗算。如今天下偏是好人難做,只數個奸人就把個太平世界攪亂了。”世貞感鄉民心地真誠,心中稍許寬慰了些,獨嘆道:“世風不正,則民心不平。世事興衰,唯民心可見。為人但得民心。雖死而無憾也。”正是:為官若撫民心順,何愁人間不太平。
不一日到江蘇太倉老家,裝殮人棺,停靈中堂。
又在院內搭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