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抒道:“我乃堂堂正正之人,豈能偷走?況且他來看我,理當出門相見,老夫人也道:”初時託他求情,救你父親脫險,如今他來,若不相見,只怕他怪罪,反倒不好了。“王抒不聽勸阻,自向門首迎去。世貞無奈,只得尾後相隨,到門首,王抒忽想起未穿官服,甚是慌張,上前向嚴嵩拜道:”王抒有何功德,敢驚動老大人來,慌忙之時,忘卻更衣,快取我官服來!?
嚴嵩也不還禮,擺手道:“大人請起,老夫只是登門問候,豈敢動勞?”
至廳內,王抒再拜:“王抒本是罪官,承蒙大人恩典開脫,實是感恩不盡。”
嚴嵩受了兩禮,王抒讓坐,嚴嵩再不謙遜,居正中坐下。王抒居下坐了,又喚世貞、世懋相陪。茶畢,擺上酒席。王抒又道:“大人日理萬機,又屈尊光臨寒舍,卑職誠惶誠恐。如何酬報大人鴻恩厚德。”
嚴嵩笑道:“王大人戎馬一後,功蓋天下,偶因灤河之事,反遭許多苦難。
老夫雖於皇上面前奏請再三,保大人脫得禍身,但終大人受了許多苦戲難。
今日到貴府相擾,一是慶賀大人脫禍,二是拜望金安,以敘舊情。“
聽他如此說時,王抒哪裡坐得住,慌忙起身又作揖道:“卑職承蒙大人錯愛提攜,已是感恩不盡,著這般說時,實不敢當,只叫王抒折壽了。”此時世貞見加嚴嵩裝腔作勢,一番虛情假意,父親謙恭寒暄,連聲道謝。只看不下去,聽不進去,也坐不住了。奈何在自己家中又在父親面前,只發作不得。心中暗暗罵道:“昔日逼我畫時,弄盡手段伎倆,只恨肚裡沒長出牙來。如今受了我銀兩,倒學起婊子模樣,提起褲子充好人;今日破天荒登門拜望,敢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那世懋只不言語,聽到好笑之處,便用腳尖踢下世貞,暗裡笑道:“白了鬍子的年紀,又這樣大個官兒,偏是說瞎話不眨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酒過三巡,嚴嵩又迷起眼對世貞笑道:“賢侄乃當今名士,今日相聚,只飲寡酒無趣,何不即興賦詩飲酒,教老夫一飽耳福?”
王抒道:“孩兒徒有虛名,無才無德,怎敢班門弄斧。”
世貞也道:“大人若助酒興,當有歌妓相伴,填詞按律,奈何寒舍不比貴府,只教大人受委屈了。”嚴嵩道:“賢侄休得推辭!老夫自是慕名而來,敢怕不給這個臉面。”
王抒見他語重,又知世貞性傲,唯恐世貞出言不遜,觸怒嚴嵩,慌忙接話道:“既是大人不嫌汙耳,我兒恭敬不如從命,但請大人指教。”
世貞不敢違命,道:“承蒙大人厚意,學生便班門弄斧了。但不知大人以何為題?”嚴嵩捻鬚說道:“今日既日為賀王大人脫禍之喜,也當以此為題,就講你父戎馬之功,獄中這苦,脫禍之喜吧。”
這裡嚴嵩說時,他身邊側立的小廝,忽然到外邊去了。王抒父子三人,雖有察覺,未知此事有奸,原來是如人宣旨生事了。
世貞見讓為其父親歌功頌德,著實吃了一驚,稍思忖一下說道:“既是飲酒取樂,又無歌女相伴,我便吟一首《相思佳人》罷。”遂吟道:短嘆長吁對鎖窗,舞駕孤影寸心傷。蘭枯楚畹三秋雨,楓落吳江一夜霜。
夙事已違連理願,此生難覓返魂香。九泉果有英靈在,地下人間兩斷腸!
世貞此詩,原是借題而作,含沙射影,指斥時事,暗悼孤忠,委婉以洩憤恨。
產嵩聽罷起身拍案哈哈笑道:“好!好一個地下人間兩斷腸。”原來這一句詩,正道中他此來之意。不想世貞心中之恨,正是他胸中之願,巧在一起,老賊自是得意,狂笑不止。
王抒見他顛狂之狀,正自詫異,忽聽院內喧嚷,只見御史王漸,帶了錦衣校衛進來。到廳前喊一聲道:“聖旨下,宣犯臣王抒接旨。”一家人早被驚動,慌亂了,齊趕出來,個個提心吊膽,不知聖上旨意如何。正待相問,嚴嵩說道:“敢伯是喜事,聖上見王大人功高蒙難,頒旨復官也未可知哩。訣排香案候旨。”
不一時,廳中間焚起一爐好香,點起一對明燭。嚴嵩對王漸說道:“王御史既奉聖旨前來,可當堂宣讀。”王抒率家人香案前跪了。那王漸隨走到案前,取出聖旨,雙手展開讀道:據御史王漸、方輅所奏,王抒兵守薊鎮,賊寇人犯,按兵不動,反私通賊寇,引狼入室,致使北賊猖狂內地,危及京師。刑部勘正,灤河兵變,諸將皆論斬,主軍令者顧得附經典那?抒負朕託,禍及社稷,論斬!
王漸宣讀完聖旨,早有錦衣校衛吼一聲擁上,將王抒拿下。王抒無懼,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