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不語,望著那灰濛濛屋頂思忖片刻,卻又撲地一笑,轉憂為喜。心下想道:“原來這兩人,卻是私奔的小姐丫環。如此看來,他家中定是不知,一定四處派人尋找。且喜那崑山離此不遠,我若告知他家中,自然得許多賞銀,也不枉教我費了心機,委屈女兒一場:”想至此處、便又賠下笑臉,打著自己嘴巴,左一個不是,右一個不是,哄得荔枝兒消了氣,自去房中歇息。
次日清晨,那老兒多了個心計,只不告訴女兒,假說進城辦些菜蔬,囑咐她照料好店面,竟往崑山而去。正是:世間清意有多重,只認金錢作爹孃。
後事如何,下回待敘。
第八回 慕風流青樓題詩 弄權術官衙設計
且說那店家老兒瞞了女兒,竟往崑山而來。到了顧府,恰逢全家亂作一團。
原來先是那家人從蘇州回來,將如何拜見徐知府,如何酒樓遇翠荷賣唱,以及如何遇見王世貞,知府怕他權勢,將翠荷與他私下開脫之事細述了一遍。那顧瓊空費了許多銀兩,聽罷大怒,將徐知府、王世貞、翠荷、女兒及家人統統大罵了一遍。夫人只是啼哭,卻又無可奈何。
一家人罵罷、哭罷,又全部犯起愁來。眼見剛剛找到的蹤跡又被放過,再到哪裡去尋。知府只知受賄,卻又不肯幫忙,料是再拜託也無益;若多派家人去尋找,又恐鬧得滿城風雨,有辱清白門鳳。苦思冥想無良策,夫人益發哭得厲害,只罵那顧瓊勢利心狠,逼走侄兒,連女兒也搭上;顧瓊自是心煩,火氣上來,只道女兒死了才好,權當沒有生養。唯其心疼之處,卻是那千金所購珍畫。正值心煩氣躁,舉家不寧之時,門上稟報有店家老兒求見,道是相告小姐下落。顧瓊慌忙情進,將那老兒招進內廳,與夫人秘密相問。那老兒遂將小姐丫環如何裝扮公子,如何生病在店,如何又引得一少年相公同來之事細說一遍。
夫人聽罷,含淚問道:“我兒病得怎樣?怎的便不肯回來?”
顧瓊卻是惦念那畫兒,又伯這一兩日便隨世貞走掉,慌忙問道:“你可曾聽那畜性說道幾時還京?”
那店家老兒,只為索取銀兩,見兩人這般慌急,正稱心意!竊竊暗喜,信口說道:“那相公恰似心中有鬼,急急要還京,只是被我纏住,將那些好玩耍的地方說與他聽,哄他留了下來。”
顧瓊仍不放心那畫兒,又忙問道:“你可曾見小姐有何私物贈那畜牲?”
店家老兒眨眨眼睛,搖搖頭兒,稍思忖一下說道:“小姐欠我許多店錢尚不曾還,哪有什麼物件私贈相公?”
顧瓊也不再間,取出五兩銀子把與老兒作店錢。又取出十兩銀子說道:“敢勞店家費心,些須小意,權作杯酒錢,只是相煩留小姐在貴店多住幾日,養息身體,日後自當重謝。”店家老兒見得白花花銀子,恰似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稱是,眼睛笑成條線,歡天喜地去了。
店家起身去後,夫人與顧瓊私下計較,如何哄得女兒回來。顧瓊兀自有氣,冷冷說道:“待明日我親自去時,怕她不肯回來?”
夫人慌忙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不去還好,若你去時,女兒性烈,只伯又是逼婚,便是死也不肯回的。”顧瓊道:“便多帶些人,抬也要抬她回來。”
夫人仍覺不妥,鬱郁嘆道:“只是不好用強,若是世貞侄兒惱時,打將起來,伯是人再多,也不是他對手,況且事情鬧大,滿城風雨,臉面上也不好看。”顧瓊悶悶不語,冥思良久,忽然心生一計,如此這般,對夫人暗暗訴說一遍。夫人愣愣思慮片刻,無奈點頭說道:“便是如此,也不可過急,莫把女兒嚇壞,須待女兒病好後才行得。”
顧瓊無奈應允,又怕三人近日走脫,便派一心腹家人去那酒店秘密監視。只因這一去,有分教:
人間父母本相親,何故東西各離分?堪嘆有情多不義,一生從此滅天倫。
卻說世貞見柔玉日漸康復,心緒反漸漸沉重起來,時常思想,二人兩廂清深,本是人生幸事,便是學那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私奔,天長地久,也是美談。只是表妹不該帶那珍畫至此,若如此走時,落個貪財騙畫的名聲,豈能說得清自?欲待送還,柔玉只是不依,惟恐露出行跡,節外生枝又惹出許多麻煩。前思後想,一時無良策,心下益煩躁。這日午後看看柔玉睡熟,竟自出外閒遊,散起心來。
是時天色空濛,細雨霏霏,信步所向,但見遠山生煙,田野蔥籠,竹掩茅屋,鵝戲清塘,狗吠迎客,雞鳴生幽。更有溪水漏溺,漁舟橫渡。酒旗飄風,尼庵空靜,果然景緻絕妙。不獨山野如畫,有那小橋野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