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塞在盆水裡,哇哇哇地一陣響,水濺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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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一部分6(2)
君亭和上善在清風寺的辦公室裡提到了我爹,這令我非常惱火。李上善,世上有一種鬼名字叫日弄,你李上善就是日弄鬼!清風街的爛事那麼多,他上善偏要數說我爹的不是,還不是因為我爹人死了,死口無證,豬屙的狗屙的全成了我爹屙的!我爹在世的時候,他能把我家的門檻踏爛,來了不是手裡提個雞,就是端一個老南瓜。要是下雨,他會將一雙泥腳在臺階上蹭來蹭去。我爹說:你進來,進來吧!他還是用樹棍把鞋上的泥颳得乾乾淨淨了才肯進來。河堤上的樹要減伐,為的是要修繕小學校的危房,而鄉長的外甥提出要買一些樹,一是人家舅是鄉長,二是鄉長正準備批一筆款給學校,哪能不賣給人家嗎?樹伐下來幫著拉運的是誰,是你李上善嘛!向縣財政局要加固河堤款是秦安最後辦的,可先聯絡的還是我爹,誰願意去行賄呀!但我爹背了一麻袋柿餅、花生到財政局,人家讓拿到辦公室去都不讓去!兩萬元打點了人家,能指望再讓人家還打個收條嗎?沒腦子!我爹為清風街辦事落了個啥,受盡了人的黑臉白眼,磨破了腳上的一雙雙膠鞋,他是懷裡揣了冷饃在飯店裡要碗麵湯泡著吃,吃壞了胃,給誰說去,反倒現在村裡還欠他的幹部補貼金!
君亭洗完了頭臉,上善殷勤地跑到廁所邊的核桃樹上摘了三片葉子,要君亭夾在褲腰裡生涼,君亭卻說:“你給我撓撓脊背。”君亭的脊背上滿是痱子。撓著撓著,上善的脊背也癢了,靠著那棵白果樹蹭。金蓮就進了辦公室,擺弄了風扇,但風扇怎麼也是不轉。上善說:“你沒看有電沒電?!”金蓮拉了燈繩,燈是滅的,就說:“又沒電了!”君亭不讓上善撓脊背了,說:“你這就去鄉政府,把頭頭腦腦的都請了,到劉家飯店裡咱包一桌飯。”上善說:“請鄉上人呀?”君亭說:“我估摸三踅肯定要告狀的,得先給鄉上打個招呼。我還有個想法,給電站得增容呀,天這麼旱,不說澆地用,人熱得連電扇也扇不成,西街的意見大得很,幾乎是起了吼聲,這錢也得讓鄉上幫呀!”上善說:“吃飯時叫不叫秦安?”君亭說:“叫上吧。”金蓮就說:“那我去通知秦安。”先出門去了。上善也要走,君亭說:“給劉老吉說,讓他弄些錢錢肉。”
上善轉過清風寺拐角,金蓮卻站在那裡等著他,伸手把他額頭上一撮耷拉下來的頭髮往謝頂處抹上去,說:“你們說什麼事,我進去他就不說了?”上善說:“他嫌秦安太靠老主任。”金蓮說:“連他二叔都防備呀?”上善說:“他和秦安是越來越尿不到一個壺裡了,以後難做事的就是你我哩。”金蓮說:“也活該秦安是軟蛋,聽說鄉上都有意思讓他們換個位的,有這事沒?”上善說:“我問過他,他板著臉說:你聽誰說的?我就沒再問他了。”金蓮說:“突然間要請客,會不會是鄉上今日通知這事呀?”上善拍了謝頂,說:“對對對,極有可能,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瞧四下沒人,捏了一下金蓮的屁股。
金蓮一股風就往秦安家去,這女人豐乳肥臀,總覺得她在清風街要比白雪漂亮,但就是臉上有雀斑,要抹好多粉。夏天裡出汗多,粉難搽勻,她口袋裡便時常裝了個小圓鏡。一路走著照了三回,到了秦安家,秦安家的門上了鎖,返回街上見秦安的老婆在染坊,叫道:“嫂子,秦支書呢?”眼裡看著染坊門口的對聯:進來了,我知道你的長短;出去了,你知道我的深淺。心裡就說:這肯定是趙宏聲寫的!秦安的老婆在翻印花布,卻沒理睬金蓮。金蓮又說:“嫂子,我找秦支書哩!”秦安的老婆說:“他算什麼支書呀,那是聾子的耳朵,我早就讓他割了哩!”染坊的白恩傑說:“耳朵割了那成啥啦?”秦安老婆說:“成啥了?”白恩傑說:“你還解不開?”秦安老婆說:“解不開。”白恩傑說:“笨得很!我說個故事吧,一個大象正走著,一條蛇擋了路,大象就說:躲開!蛇不躲,說:你張狂啥呀,不就是臉上長了個碕麼!大象也罵道:你不也就是碕上長了個臉麼!”秦安老婆就撲過去抓白恩傑的嘴。等秦安老婆出了染坊,卻把金蓮也叫出來,在沒人處了,說:“金蓮,你找他啥事?”金蓮說:“兩委會請鄉政府人吃飯呀,四處尋不著他的人!”秦安老婆說:“人在屋裡哩。”金蓮說:“我剛去過你家了,院門鎖著的。”秦安老婆說:“他不想見人,叫我把他反鎖在屋裡的。金蓮,你說說,秦安人心軟,見不得誰有難處,新生守著個病老婆,照顧他讓他承包了果園,果園收成不好,他又欠了一勾子爛賬,秦安眼見著他艱難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