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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和上善喝茶的是婦女委員金蓮,兩人都脫了鞋,盤腳坐在石凳上,白果樹陰了半院,白花花的太陽從樹葉間篩下來,兩個人像兩隻斑點狗。今年的白果也旱得沒多掛果,趙宏聲在撿白果的落葉,一把小扇子,一把小扇子,他撿了一大包,要拿回去製藥。君亭進來看了一眼,金蓮慌忙把鞋蹬上了,君亭沒有說話,徑直進了他的辦公室。趙宏聲說:“君亭不高興了?”金蓮說:“你撿白果葉哩,他能高興?這棵樹可是村幹部的茶錢樹呀!”趙宏聲說:“今年白果兩毛錢,又沒結幾顆果。”金蓮說:“往年可是五角價的,正因為今年是小年,葉子才值了錢,你卻每天來撿。”趙宏聲說:“不至於這麼小氣吧?!”彎過頭來,一邊看著君亭辦公室的窗子,一邊低聲說:“哎,我聽說他來辦公室,一進寺門就不說話了,天大的事也得坐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了才開口,而且他的座位最遜誰坐了,是不是?”金蓮說:“這些你咋知道的?”趙宏聲說:“這樣好,這樣才有威嚴,不至於掌櫃子當成個夥計了!”金蓮如夢初醒,說:“原來是這樣!”君亭把辦公室窗子嘩啦開啟,罵道:“宏聲,你嘴裡能不能吐出顆象牙?!”趙宏聲低了頭,不敢做聲,提了白果葉包從門口溜走了。

君亭把上善叫了屋去,上善給君亭倒了一茶缸茶水,但君亭的身子像是個篩子,喝多少水漏多少汗,就不喝了,指示上善把賬做一做,看清風街現在欠別人多少,別人又欠咱多少?上善說:“怎麼今日提起賬,上邊要來檢查啦?”君亭說:“你也話多得很!我是村主任,我心裡能不揣個明白?”上善說:“清得很,賬面上還有三萬元,欠上邊稅費有八萬,欠幹部十一萬三千,欠飯店二萬二。”君亭的額顱上忽地湧了個肉疙瘩,說:“欠幹部這麼多?”上善說:“這積攢多少年了,常常是上邊催得緊的稅,下邊又收不上來,幹部臨時用自己錢墊的,更多的是去貸款,貸款單上又落的是個人名字。還有,補貼欠半年的,一年的。引生他爹是欠了一年零三個月的補貼。引生來要過幾次,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君亭一揮手,說:“沒收回來的有多少?”上善說:“西街農業稅還欠二萬,中街的是八千五,東街的一萬六千。果園承包費交了五千,還欠三千八。電費幾乎三分之一沒繳上來。河堤上賣出的那些樹,事情還粘著呢,引生他爹在條子上寫著的是六十棵,我去檢視了,樹樁是八十一棵,原定的一棵賣一百元,引生他爹說其中四十棵賣給了鄉長的外甥,因為人家一次性買得多,大小粗細拉平是五十元。他人一死,就成胡塗賬了。”君亭沒言語,在口袋裡掏紙菸,但口袋裡沒有,他說:“你帶紙菸了沒?”上善說:“我才吸完。”彎腰從屋角笤帚後撿扔掉的紙菸把兒,君亭把茶缸的剩茶潑過去,紙菸把兒全溼了,坐在椅子上出粗氣。窗子開著,白果樹上的知了沒死沒活地叫,來運從寺院門縫裡擠進來,賽虎緊接著也跟進來,金蓮把賽虎攆了出去,關了門,賽虎就在門外抓門環,在外邊叫一聲來運,來運在裡邊應一聲。上善就給金蓮揮手,金蓮把來運就也攆了出去。上善然後說:“還有,不知該怎麼說呀?”君亭說:“說。”上善說:“秦安上次去縣上爭取河堤的加固資金,說捨不得娃打不了狼,拿了兩萬元的活動費,但資金沒批下來,兩萬元也沒了下落。”君亭說:“你問問他!”上善說:“我咋問呀?!”君亭躁了:“你是會計你咋不能問?錢是清風街的錢,打了水漂了就打了水漂了?!”上善不再吱聲。遠處有啊哇啊哇的長聲,這是染坊後院的那頭驢在叫,清風街就只有了這一頭驢,在染坊的後院裡專門推碾子軋染料。君亭噎過上善後,口氣緩下來,說:“新生的事,現在人都盯著,三踅叫喊著要告哩,你說怎麼辦?”上善說:“剛才我和金蓮還說到這事著,修改合同的事,雖說是秦安分管的範圍,他沒給你打招呼?”君亭說:“我知道個屁!”上善說:“這,這事咋能這樣弄呢?那就誰屙下的誰去擦吧。”金蓮把一壺茶端進來,君亭不說話了,金蓮知趣,放下茶壺又出去,坐到石凳上用指甲花染手上的指甲。君亭說:“誰屙的誰擦?現在屎抹勾了,他能擦淨?!”上善說:“三踅不是省油的燈,他真鬧起來,與秦安不好,與咱們誰都不好。這事我思謀,你得出來,一方面壓壓三踅,一方面要想個辦法……”君亭說:“我處處護著他,他倒不領情,最近他是不是和我二叔走得勤?”上善說:“這我說不清,反正是我到老主任那兒去了三次,三次他都在那兒。”君亭說:“我二叔也是胡塗了!”撇下上善,自個兒出了辦公室,到院中的水井裡打水。井水不深,木鉤杆吊著水桶就把水提上來了,君亭把水倒在銅臉盆裡,整個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