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的心思脾性,竟覺得比那同床共枕數年整的髮妻還要來得知心一些。只是她孀居之身,又與徒兒的髮妻結好,是以深自謙退,一意迴避,而孩兒亦一時不知如何相待……啊呀,師父你起來了!”
高強猛一抬頭,才發覺魯智深不知何時已經翻過身來,手撐著光腦袋,好似一尊臥佛一般,兩隻環眼圓溜溜地瞪著他,訕訕道:“師父好睡,徒兒來得晚了。”
魯智深哼了一聲,道:“你來得不晚,話卻恁得多!灑家若是再要睡時,只恐你將什麼家宅鳥事盡數說了出來,渾似個市井婆子一般,恁地聒噪!”
高強恬著臉道:“師父在此逍遙不問世事,怎知徒兒過的艱難!好容易能得師父指點迷津,徒兒自當傾心相告。”
魯智深翻身坐起,從懷中取出一封揉的皺巴巴的書信來,擲給高強,虎著臉道:“你這廝,灑家當日已將你開革出門,為何又來攪擾?深夜擾我清夢,酒也不見一滴,煞是可惱!”
那書信原是高強命許貫忠寫就,將前因後果大致說明了,亦說明了高強今夜前來相見之事。高強見魯智深這般說,心下更定,情知魯智深是不會把他拒之門外的,當即從懷中取出兩個瓶兒來,笑道:“虧煞徒兒伺候了師父幾年,倒還記得些師父的脾性,此乃三十年的老汾酒,並燕京馳名的粟米酒,人稱二鍋頭,兩樣皆是今世的好酒,請師父品嚐。”
說罷將瓶塞微微掀開,一股酒香直飄出來,魯智深聞見,勾動肚裡酒蟲,劈手一把奪將過來,左手一抬一口汾酒入喉,右手一抬一口二鍋頭進口,喝的酣暢淋漓,大笑道:“好酒!直恁地爽利,滿肚裡都似著起火來一般!”
左一口,右一口,兩瓶酒須臾都盡,魯智深將袍袖抹了一把沾滿酒漬的鬍子,忽地換了一副面孔,正色道:“我見你那鳥信中,說地盡是些葫蘆提話語,不著半分道理,虧你也是個經事之人,如何沒點主張!北邊多少大事等著你去作,卻在此逡巡不前,怕什麼鳥流言?”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三章
魯智深自打浮海去到旅順口,他也不似武松一般有許多事做,只是整日拖著禪杖四下亂走,學人說些契丹、女真等話,偶爾亦作些行俠仗義之事。這遼東之地並無王化,魯智深別無顧忌,只是由著性子來,縱然鬧出些岔子,自有徒弟武松擺平,以故逍遙,遼東漢兒多知他花和尚的大名。
忽一日,他也不知從哪裡聽說,這遼東之地有一座桃花島,乃是風景絕佳之地,島上有一座海雲寺,乃是數百年古剎,遼興宗時寺中有一個大和尚思孝,被遼主封作輔國大師,守司空之位,故而人皆呼為守司空大師而不名。他大和尚聽聞有此名勝,自然一意要去,武松便即訪明路徑,命水師將魯智深送了去島上盤桓。
“桃花島?”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高強大感興趣,莫非島上還有東邪黃藥師的前輩不成?待得一問魯智深去程,道是此島行近大海東岸,離遼國州只有半里多地,逢冬季結冰時,人馬可有冰面直趨島上,如履平地一般。
高強腦中一回想遼東的地形,登即明白,遼國州便是如今興城西南,它東面若說有什麼大島,非菊花島莫屬,也就是明代史籍中所說的覺華島,原來此島現今卻是叫做桃花島的,卻不知從何時開始,桃花翻作菊花,春花變了秋花?這問題顯然不會從魯智深這裡得到答案,況且無關宏旨,只得耐著性子聽魯智深演說。好歹人家也聽自己說了半天。
“灑家登了島上,見果然好大一座叢林,端的壯麗,單單舍利佛塔便有十餘座,那島上海雲寺主持縉雲山甚不曉事,只由著灑家在此遊玩,且不去說它。忽一日,寺中來了一個俗家人,一心只要剃度。住持勸諭不果,見他心誠,便給予剃度了。灑家見他形容不俗,談吐非常,便有心與他攀談,他倒也不隱瞞,說了俗家身份,卻原來是遼國東京副留守,高畫質明的便是,為因高永昌據遼陽府倡亂,他無力禁止,又見遼勢日衰,兵火不息,忽一日發大慈悲心,便來此出家。”
這中間的轉折,只能用“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來形容。誰料到魯智深外出遊山玩水,居然就能撞見一個遼國前大官?魯智深又提起酒瓶子來,瓶底朝天晃了幾晃,將口去接時,只接得幾滴殘酒,便揮手擲到一旁,瞪著高強道:“遼東兵亂,爾早早預知,遣兵渡海入遼,創下如今遼東常勝軍偌大事業來,保了百萬黎民安居,自是無上功德。何期今日有什麼鳥流言,你便要辭卻樞密院職事,顧你自家性命,豈不思那遼東兵民孤懸海外,望中國之心如赤子之望父母?一旦棄之,心中何忍!”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