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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不同國家的不同文字,其間生髮的種種流變,遠遠超出了任何一國的控制。春秋早期,各大諸侯國的文字尚大體遵循著周王室頒行的史籀文規則。然經過五百餘年的激盪生髮,七大戰國的文字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以至與“言語異聲”一樣,“文字異形”也成為一種最為普遍的分治表徵。

基於上述流變,到了始皇帝推行文字改制之時,與秦國奉行的正統文字相比,山東六國文字的最大特異之處在於兩處:一是中原文明長期興盛,名士學人燦若群星,以至文字量之增加程度遠遠大於秦國文字;二是書寫形式大為簡約,體現出極大的書法藝術性與族群地域的個性特質,許多字的寫法,幾乎已經脫離了象形文字的基本形制。就文字表意的豐富性、文字形制的簡約優美性而言,秦國的文字顯然是凝滯了一些。

“若以秦文字為準,表意缺憾能否彌補?”

嬴政備細看完了《華夏文字流變考》,又聽完了胡毋敬與六博士的稟報,第一句話便不遮不掩直奔要害,“若天下士人文不能表意,秦字豈非遺禍天下哉!”

“陛下毋憂,斷無此理。”胡毋敬慷慨道,“六國新造文字而秦國文字所無者,勘字署業已一一列出,全部補入秦文字。經勘字署反覆計數勘合,七國文字情形是:魏國常用字兩千一百餘個,總共有字兩萬六千一百餘個;趙國常用字一千三百餘個,總共有字兩萬一千三百餘個;韓國常用字兩千一百六十餘個,總共有字兩萬三千九百餘個;燕國常用字一千八百多個,總共有字一萬八千餘個;楚國常用字一千九百餘個,總共有字兩萬一千餘個;齊國常用字兩千一百餘個,總共有字兩萬一千餘個。”

“秦國如何?”

“經勘字署詳查:自商君變法之後,秦字亦漸漸增多,常用字增至一千三百五十個上下,總共有字一萬一千六百六十二個。”

“秦無他有之新字,大體幾多?”

“合六國新字,總計一萬三千八百六十餘個。”

“兩方互補,華夏文字總計近三萬!”博士夏黃公慨然補充。

“書文表意,足堪天地四海之宏論也!”博士李克也奮然呼應。

“好!以秦補新,而成天下一統文字,不失為既承文明大統,又保文明創新之最佳應對!”皇帝拍案決斷,顯然很是高興,“然則,秦字形制繁複,六國文字簡約。繁簡失衡,必不能流傳久遠。此間要害,是要創制出一種新書體,不致多生歧義。否則,依然無法通用。”

“陛下明斷!”胡毋敬與博士們異口同聲。

文字基準一定,程邈頓時吃重了。

所謂文字改制,要害是書同文。何謂書同文?就是要給所有的字一個統一明確的寫法,以利辨認。程邈在獄中十年,潛心於寫字,消磨之餘也從自身坎坷中悟透了其中奧秘。大凡天下文字,難寫不打緊,關鍵是要好認,好認的關鍵,則是要有統一的公認的寫法。只要寫法有公認法度,再難認的字,也會有確定不移的所指。屆時,除非你不認識那個字,便只有寫錯的字,而沒有認錯的字。譬如那個“南陽”與“宜陽”,假如有官定寫法,何至於將軍錯認?自春秋戰國以來,天下書寫形式各以方便為要,已經生成了八種寫法:一曰大篆,這是秦國的史籀文的正統寫法;二曰小篆,這是秦國官府在戰國時期對史籀文的實用寫法,相對簡約;三曰刻符,這是刀刻竹簡的書法;四曰蟲書,也便是鳥書,是諸多好古文士書寫傳信喜歡用的一種書法,字頭多為蟲鳥狀,是名;五曰摹印,是各國用於官印的一種刻劃書法;六曰署書,這是各國官府相對通行的一種公文書法,相對規整,並得配以特殊印記;七日殳書,殳者,兵器也,殳書便是刻在兵器上的文字書法,筆畫相對簡約;八日隸書,是胥吏(官府辦理文書之吏員)為書寫快捷而創出的一種書法,因有“佐隸(吏)之書”的效用,被天下稱為隸書。

反覆思謀,程邈確定了一個書同文方略,呈給了李斯。

程邈的方略是:小篆為本,隸書為輔;其餘各書,民人自便。程邈對李斯的說明是:“小篆為公文,為書文,為契約文,效用在便於確認。隸書為輔,效用在快捷便事。至於民人士子人各互書,則聽任自便。”

列位看官留意,因小篆距離今世已經非常遙遠,故云小篆利於確認,尋常人很難理解。列位看官只以後世之文字比照揣摩,便即豁然:以宋體為根基的印刷體書法,寫起來很費力,然因其標準規正,讀起來卻很輕鬆;若書報皆以自由體手寫,無疑大大地不利於閱讀。是故,小篆如同後世之印刷體,它以犧牲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