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自己一直擱置的大事了。
合縱戰事一結束,趙偃便下了一道特書:冊立原太子夫人為王后,並在令書中將新王后定名為準胡後。當此之時,多年過去,轉胡倡之事原本已經漸漸被趙國朝野遺忘。王書一下,朝野恍然譁然——呀!趙國原來還沒有王后!
冊立王后,原本是新王即位的題中應有之意,趙國大臣們卻倍感突兀而陷入了尷尬。根本緣由,是大臣們突然想起了這個太子夫人的根基身份——市倡。不贊同麼?這個轉胡倡已經做了多年太子正妻,且已生有一個兒子。再說,太子即位為王,太子正妻立為王后,原本便是天經地義,若因其身世再來詰難,你當初做甚去了?更何況,趙偃還有更硬正的說辭:先王尚且不計,許轉胡女為太子正妻,爾等大臣憑何反對冊立王后?身家根基之說,對於豪放不拘細行的趙人,確實顯得有些迂腐,不好據此而開口反對。然則贊同麼?無論趙人風習如何開放,一個倡女養則養矣,要做國母畢竟大失顏面,若是國人蒙羞民心離散,趙國還有個好麼?於是,邯鄲廟堂第一次出現了舉朝無人說話的局面,更無任何喜慶之象。正在趙偃束手無策之時,還是郭開一言解惑。郭開說:“無人上書諫阻,足證舉國擁戴,我王何懼之有哉?”趙偃恍然大笑道:“無人諫阻便是舉國擁戴,中府丞何其明察也!好!”
趙偃立即下書:朝野一無異議,欣然擁戴,準胡後冊立大典擇吉日行之。
於是,當年的轉胡倡又做了趙國王后。
當然,事情並沒有完結。郭開韓倉等此時的圖謀是:力促趙偃廢去原先的正妻所生的嫡長子趙嘉的承襲資格,冊立準胡後所生的公子趙遷為太子。只要趙遷成為太子,郭開韓倉一黨的前路便無可限量。將趙遷立為太子,趙偃原本尚心存顧忌。最大的根由,是趙偃自己當年對父王立的誓約已經頒行朝野,一時不好改口。國人層面的原因,在於趙武靈王之後,趙國朝野對廢立太子歷來視為不祥之兆,幾乎是不問青紅皂白便一口聲反對,確實難以發端。
此時,又是郭開的上書使趙偃下了決斷。郭開的說辭是:“自古至今,嫡子者,王后正妻之子也。公子嘉之母,已被先王廢去太子夫人。若我王無王后,王后無生子,公子嘉為太子,尚可議也。今王后有嫡子聰穎勇武,而不立太子,卻以庶人母之子為嫡子立太子,未嘗聞也!果如是,國亂失序也。昔年先祖武靈王得吳娃立後趙武靈王立吳娃為王后並其廢立故事,見本書第三部《金戈鐵馬》。,自須以吳娃王后生子為太子,而廢故太子趙章。先王之舉,何錯之有哉?若無武靈王廢立之舉,何得其後兩代先王之赫赫功業?廟堂元老強涉廢立,國人懵懂不知所以,何異於詆譭先王哉?”
趙偃接書,拍案大笑道:“本王有郭開,豈非天意也!”
趙偃再度下書:廢去嫡長子趙嘉承襲資格,改立趙遷為太子。
趙國朝局由是生亂。一班元老重臣搬出先王誓約,堅執不贊同廢立兩變。其最為慷慨激昂的說辭,便是趙武靈王擅行廢立而致趙國大亂的前車之鑑。大將李牧、司馬尚等久在邊地,深知轉胡倡之根基,更是一力聲援邯鄲老臣,與龐煖等腹地大將共同上書疾呼:“倡女為後,國之羞也!倡子為君,國之謬也!公子嘉為太子,則趙國安!公子遷為太子,則趙國危!”
當然,不乏另一班所謂新銳用事者鼎力支援廢立。這班人物的軸心,便是郭開韓倉。其時,郭開韓倉已經精心謀劃數年,昔年的太子府執事們都已經是各方實權大吏;更有被郭開韓倉收買的諸多非元老臣子,以及邯鄲守軍大將扈輒等為援,在廟堂已經是頗見聲勢,與元老邊將們幾乎可以分庭抗禮。在郭開勢力撐持下,趙偃在朝會之上振振有詞道:“趙國元老大臣中,自家廢立之事多如牛毛,王室幾曾涉足!何本王廢立太子,便多有物議,豈有此理?子本我子,知子莫若父,本王寧不知孰賢孰不肖哉!”
由是紛爭三年,終究相持不下。
趙偃煩躁不堪,漸漸顯出玩樂本性,復終日與轉胡倡胡天胡地,時不時還要拉進樂此不疲的韓倉,很少到書房殿堂處置政務了。未幾,趙偃暗疾漸漸顯現,腰膝痠軟,面色蒼白,驟然老態畢現。郭開時時與韓倉密會,深知趙王已經耗空,時日必不久長。一日,郭開借搜求得延年益壽之方為名,請見趙王。趙偃在寢室臥榻見了郭開。郭開流淚涕泣道:“臣已訪得東海神異方士,可使人起死回生,長生不老。我王若能妥善安置鎮國事宜,而後偕王后、韓倉遨遊東海,待體態康健之時再歸國秉政,豈非人生樂事哉?”
身心疲憊得連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