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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存扣到街上遛圈還有一個目的:想找鎮上的浴室在哪兒。熱愛運動的他總是比別人洗澡勤,三天不洗澡身上就不舒服。他在西街“光榮照相館”和“大眾旅社”之間首先看到的是一串紅燈籠,曉得這就是了。“澡堂裡的燈籠——天天掛”,在裡下河地區,大紅燈籠是澡堂的標誌。朝門首一看,喲,絕對是老字號。典型的民國風格。青磚灰漿砌成的拱形門樓,門額上嵌著塊石刻:“濯纓泉”。穹門兩側嵌著一副石勒對聯:“滌舊垢以澡身,濯清泉而浴德。”存扣身上立時刺撓撓地發癢,馬上進去買了票。

大池裡洗澡的人真不少。頂上的大燈泡不是太亮,也許是池裡蒸汽大的緣故。這浴室可能還是燒的土式的“滾地龍”,因此蒸汽特別勻,相當暖和。存扣沒敢坐到頭池的格木上燻蒸,徑直蹲進大池淹了兩分鐘,然後站起來急急慌慌地洗了身子,又洗了頭——正好在地上撿到個橡皮大的肥皂頭兒——趕緊穿衣裳出來了,他怕耽擱太久會錯過學校打粥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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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垛》第一章3

早晚二兩粥,中午半斤飯,中學裡都是這樣。和吳中不同的是,這裡值日生打粥不是端木桶,而是拎鉛皮桶。白白汪汪的一桶粥拎在手上,側著腰走,像極了農村人把豬食的情狀,只是桶中內容不同罷了。就有人大鳴大放地這麼說——食堂在學校東北,宿舍在學校最南,其間相隔二百多米,逢到下雨天,那些不走運的值日生打仗似的拎著桶在雨簾間急急忙忙地走,儘量減少天水落入桶中,好不容易捱到宿舍,怨氣迸發,吼一聲“把豬食嘍——”早就坐守床邊的“豬”們一擁而上圍成一圈,把各樣的傢伙伸過來,彼此碰得“叮噹”作響,像得了餓症似的各不相讓。天水汪在粥面上,管他哩!馬勺一攪就看不見了,不欺你來不欺他,大家馬兒大家騎,誰都沾光一點兒,反正吃下去不會壞了肚子。

但存扣到田中沒幾天,倒真看過有人剛把吃下去的熱粥整個兒吐出來的,只不過與天水無關。

興化是水鄉,中學通常逐水而建,便於師生用水,食堂供水。這田中校址卻選得不好,學校大門在北邊,大門離河邊足有二百米遠,中間隔個醬菜廠和幾十戶民居。宿舍在學校最南面的學生要用水就得走三四百米,近裡把路了,真是太不方便。吃過晚飯,寄宿生都要拿著面盆去河邊端水,一盆水端回宿舍臉上汗溼溼的。大多同學都備有兩隻盆,端回來的水勻些另一隻盆裡,一份用來晚自修後洗腳,一份第二天早上洗臉刷牙用。也有隻用一隻盆的,水端回來先倒滿吃飯的缽子,這就是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水——刷過牙後剩下的一點兒水往手巾上一澆,水淋淋地在臉上捋兩把算事——倒也勉強夠用。但也有一個盆也不置的,譬如潘國華。睡覺前他等人家洗過腳了,把髒水端過來用,然後幫人家倒掉;早上刷牙今天跟你要一點兒,明天跟他討一點兒,湊合,洗臉還是洗人家用過的。他不怕髒,說只有人髒水,沒有水髒人。他舉例說,浴室裡的毛巾你別看雪白白的,其實人屁眼溝都揩,你還不照樣在裡面洗頭洗臉!他又舉例說,河裡的水你別看清滴滴的,其實一下雨,田裡的糞肥全往裡流;還有,河裡的魚蝦蟹鱉就不屙屎撒尿?人還不是照吃!他恪守著這樣的理論,因而也就省去了每天的端水之勞。但室友們對他這樣明顯有些不屑,髒水可以給他用,刷牙的水總不大情願給,他就有些訕訕的,早上就起得早些,鬼頭鬼腦地在床底下哪個水盆裡偷杯水,到外面急急地把牙刷了。他偷水的情景有一次被存扣看到了,存扣卻不覺得他可惡,反而覺得這同學挺有意思的。

這天早上,大夥兒正吃著早飯粥,都在下鋪的床沿上對過坐著,捧著搪瓷缽子,有使勺子的,有用筷子的,啜粥聲很壯觀地響成一片。

“潘國華,你早上偷我水刷牙的吧?”劉桂海突然問了一句。

“放屁呦,我沒偷。”

“你不要賴,偷就是偷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要偷也不偷你的!”

潘國華脖子上的瘦筋都鼓起來了,看樣子是受了冤枉。

“不偷最好,不偷最好!”劉桂海臉上帶著笑,對大家說:“是這樣的。我昨天晚上偷懶,洗腳水沒倒,早上感覺有人在我床底下兜了水跑出去了,當時我就想可千萬別兜錯了盆子。起身後我一看,清水盆裡滿滿的,敢情還是被人弄錯了。唉,都怪我,沒把髒水倒掉,偏偏還放在了清水前面。”

大家都笑起來。潘國華臉色異樣,喉嚨一咽一咽地。

“偏偏我昨晚還用小刀颳了腳氣